总的来说,林之樾是个很好的邻居。
不吵不闹不制造杂音,不贸然上门打扰,遇到了还会帮忙提一提东西,还会送自己的画当礼物。
就是作为一个有点自闭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的人,他开门装偶遇的次数太多了。
似乎怀疑她每次出门都是在某种特殊能力的驱使下赶赴凶案现场,会再次表演神兵天降救下受害者的戏码,所以想一直盯着。
旁若无人地盯着,那目光,谈鸣来时看见了,怀疑他不止特殊,还有点变态。
“他就一直这么盯着你?跟潜在的变态杀人犯一样。”
谈迦边关门边随口说:“和他比起来,我应该更像杀人犯。”
谈鸣:“……你真不觉得他的眼神过分专注了吗?感觉是那种连你眼睫毛有几根也要观察清楚,然后回去连夜画成画收藏起来的阴暗尾随者。我妈以前收治过不少这种自闭小孩。”
“他不算真的自闭症,是视觉思维者,我不是推荐给郑队两本相关的书了吗,你就没跟着看一看?这种人喜欢用视觉观察世界。”
“但他看起来只观察你。”
“还不是托你的福,他很想知道连环杀童案里我具体是怎么个神兵天降法。”
谈鸣没话了,坐下打开带来的“姑制好饭”,准备一样样给她存进冰箱里。
谈迦去洗水果,顺便问起黄智轩案的后续。
“好几天了,海城警方查到那个神秘粉丝的信息了吗?”
“没,对方跟个网络泥鳅一样,注册的所有信息全是假的,一跑就找不到了。不过再三审问了黄智轩,他承认是有人带他走上了洗钱的路,但那个人没参与他报复陈安勋的事。”
她有些好奇:“黄智轩就没交代对方的身份?”
说到这个,谈鸣就摇头。
“那个人也是套牌身份,名字,年龄,声音,全是假的。我估计黄智轩就是因为察觉到了对方的做法,才灵机一动想出虚构倩倩的主意。”
“哇哦,原来真正查无此人的是幕后黑手。”
淅淅沥沥的水声被关停,她端着盘水果回到客厅,还说:“这件事涉及的人挺多,我昨天搜邱晨星的同性恋情侣账号,钟骁阳都在上面发讣告给自己打造鳏夫人设了,别说,还真吃香。不过他前男友不服,在评论区打假来着,估计有的闹。”
说完没听见谈鸣的回应,走近一看,发现他正盯着客厅里的一副画看。
那是林之樾送的见面礼,很大一张图,画的是人群里的谈迦,写实到能想象出她当时在九曲村乌泱泱的人群里是如何闪闪发光让林之樾一眼盯上她的。
谈鸣回过头,眼神复杂:“迦迦,我跟你说,有些受害者和自闭症很像,认知出现问题,会非常执着地追求某个特定的,让他感到安心的物品,人,或者环境,比如非要用红色的碗吃饭,几年十几年都坚持,而且这种人很讨厌改变,习惯的东西换了位置也会让他发脾气,他要是把目光集中在某个人身上,那人可能就再也摆脱不了他了。”
谈迦扔个小番茄进嘴里,嚼嚼嚼说:“还不至于,他就是想探究我是怎么做到神兵天降的。”
“他都死皮赖脸住在你隔壁了。说不定哪天发现你做预知梦,半夜站你门口。”
“我在家里放了小型电锯,”看见谈鸣震惊的眼神,她又找补一句,“开玩笑。郑队和他家里人谈过了,我的梦被他发现也没问题。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据郑队说他的保镖也负责评估他的行为,除了能知道我的梦之外,什么危险的事都做不了。”
谈鸣将信未信:“最好是这样。”
但他觉得什么梦境什么神兵天降未必有多吸引林之樾,相反,谈迦这个人才比较吸引他。
缺乏安全感的人就像脑子里多长了个雷达,在从人群里找到富有安全感的人这件事上天赋异禀。
安顿好“姑制好饭”,检查了一圈新房的环境,谈鸣又赶回去上班了。
谈迦送他到楼下,回去时路过林之樾家的房门,想了想,敲敲门。
门应声而开,林之樾的脸出现在两个彪形大汉身后,确认是她,才慢慢走近。
谈迦靠在门口,抱着手看他:“你走路的时候视线能不能收敛点,看看路吧。”
林之樾垂眼两秒,又抬起来静静看着她。
对每个上门拜访的人他都是这样,反正话有人帮他说,不同的是谈迦是唯一一个能靠这么近的人。
只是这次保镖没帮他说话,谈迦也不表明来意,就那么看回来。
过了会儿,他才迟钝地开口:“你,有事吗?”
“有,来跟你约法三章。”
“……你说。”
“当邻居可以,但不要突然开门,不要出现在我门口,不要跟着我。有事发消息打电话留纸条,可以观察我但不要离我太近,记住了吗?”
看他表示知道了,谈迦就点点头准备走人。
“谈迦——”走出去两步,林之樾忽然叫住她。
他似乎很久没有叫过别人名字,轻轻的仿佛不敢咬字太用力,还带着迟疑,这要是在街头,声音低到都没人能听见。
谈迦回过头:“怎么?”
“你说谢谢我可以帮忙捏面塑……”
真是难懂的一句话。但她恰好懂。
“我的面塑课是有固定时间的,等我有空再找你。”
有空,有空是什么时候?林之樾看着对面关上的门,静静站了会儿,才抿着唇返回房间。
客厅里还搁置着他画到一半的作品,他坐回画架前看着那副画,重新调了个颜色,填补到画中人的发尾。
——靠近了看,她发尾的绿色是不同的,下摆应该更浓点。锁骨上还有颗小小的痣。
保镖欲言又止,放轻了声音说:“这幅画还要送给她吗?可能不太适合。”
容易被当成变态。
林之樾皱眉看着他。
保镖:“画得像用放大镜观察了她三天三夜,她很可能会觉得不适。”
林之樾阴下脸:“为什么?”
“那颗痣,一般人不会注意到。”
可他就是注意到了,他一眼就能看见,怪就怪他的眼睛有问题。
他又想撕掉画,可画里已经成形的笑脸就那样看着他,狼尾的发梢如同伸出了画纸戳到他皮肤上,让他想起那天在她家被猛然靠近时落在自己身上的呼吸。
——谈迦是个无法仅靠视觉就观察清楚的人。
不像其他人一样平平无奇索然无味。
她是只从没见过的,颜色鲜艳的水母。
谈迦可不知道邻居的少男心事,她刚搬出长辈家几天,还是报复性吃喝玩乐的时候,打游戏打到半夜。
直到哈欠一个接一个,电脑屏幕的光似乎也变得暗淡,她心头涌上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直觉——
下一个梦要来了。
几分钟后,她躺上床陷入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