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森加摩法庭的大门刚刚在莉拉身后关闭,她就被卷入了一场官僚主义的漩涡。魔法部走廊上,先前空荡荡的通道现在挤满了各色人等——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德国魔法执法人员,身着浅灰色长袍、胸前别着银色鸢尾花徽章的法国魔法外交官,还有英国魔法部那些永远看起来忙碌却又永远在原地踱步的职员们。
空气中弥漫着羊皮纸的陈旧气息、墨水的苦涩味道,以及无数人类身体在狭小空间中产生的那种微妙的不适感。莉拉站在这场混乱的中心,感觉自己像是一座被海浪环绕的孤岛。人们的目光不断扫过她,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警惕,甚至是一种诡异的期待,仿佛她随时可能化身为某种危险生物,开始向四周喷吐火焰。
真希望我真的会喷火,莉拉想,也许能把这些文件都烧成灰,让我早点结束这场闹剧。
纳西莎·马尔福站在她身旁,保持着那种莉拉已经开始认为是马尔福家族标志性的完美姿态——背脊挺直,下巴微抬,眼神中带着一种高贵的冷漠,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又仿佛她正是这一切的中心。卢修斯则在不远处与几位魔法部高级官员交谈,不时发出那种精心计算过的低沉笑声。
\"莱斯特兰奇小姐,\"一个德国口音浓重的声音打断了莉拉的观察。一位方脸、浓眉的中年巫师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叠厚得吓人的羊皮纸。\"我是汉斯·施密特,德国魔法执法司国际联络处。关于你在柏林发生的…事件,我们需要完成正式记录。\"
莉拉眨了眨眼,脸上浮现出一个无辜的微笑。\"哪一个事件?让气球说话那个,还是让博物馆里的盔甲跳舞那个?\"
施密特的脸抽搐了一下,仿佛刚咬了一口特别酸的柠檬。\"所有的事件,莱斯特兰奇小姐。\"
\"哦,那我们可能需要更多的羊皮纸,\"莉拉轻快地说,心中涌起一股恶作剧的冲动,\"我在德国的时间相当…富有创造性。\"
施密特没有被她的态度逗乐,他的眉毛拧成一个严肃的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年轻的女士。你的行为严重违反了《国际保密法》,如果不是考虑到你的年龄和…特殊情况,后果会严重得多。\"
特殊情况,莉拉在心中冷笑。又是这个模糊的词,仿佛她身上贴着一个看不见的标签,写着\"危险品,谨慎处理\"。自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一直被当作\"特殊情况\"对待——在莱斯特兰奇庄园里,在德姆斯特朗,现在甚至在国际魔法执法层面上。
但她不会让他们看到这些想法。相反,莉拉挺直了背,模仿纳西莎那种高傲的姿态,露出一个刻意的假笑。\"当然,施密特先生。我随时准备配合你们的…官方程序。\"
接下来的两小时是一场精神耐力的考验。莉拉被带到一间小会议室,轮流面对德国和法国的官员,回答无数重复的问题,签署无数声明和保证书。她故意在每份文件上签名时变换字体,有时是工整的草书,有时是夸张的花体,有时甚至是模仿古代如尼文的奇怪符号。
如果他们要我重复这些无聊的程序,至少我可以找点乐子,她想,一边在第十七份文件上签下一个看起来像是被踩扁的蜘蛛的签名。
法国代表,一位名叫塞琳娜·杜波依斯的优雅女巫,似乎注意到了莉拉的小把戏,但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发表评论。这让莉拉对她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好感——至少这位女巫还保留着幽默感。
\"关于埃菲尔铁塔上的…表演,\"杜波依斯说,声音柔和但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权威,\"你是如何做到的?那种规模的幻影咒通常需要至少三位成年巫师的合作。\"
莉拉停下笔,抬头看着法国女巫的眼睛。那里面有好奇,有警惕,但奇怪的是,没有指责,只有一种专业性的兴趣。
\"我改良了一个简单的放大咒,\"莉拉轻声说,第一次放弃了讽刺的语气,\"然后将它与一个基础的幻影咒结合。关键不在于力量,而在于…想象力和精确度。\"
杜波依斯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后她点了点头,在文件上记下什么。\"非常…创新的思路,莱斯特兰奇小姐。\"
一股奇怪的骄傲感从莉拉胸中升起。这可能是几个月来,第一次有人对她的魔法本身表示兴趣,而不是对它造成的麻烦感到恼怒。但这种感觉很快被打断了。
\"我需要你的魔杖,莱斯特兰奇小姐。\"
这个声音来自房间角落。一个莉拉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男巫站了出来——英国魔法部的官员,穿着那种标准的无聊灰色长袍,脸上带着官僚主义特有的冷漠表情。
莉拉的身体瞬间绷紧。她的手不自觉地伸向口袋,手指碰触到魔杖的轮廓。那根十一英寸长的柳木魔杖,杖芯是龙心弦,是她十一岁生日那天奥古斯塔老夫人给她的礼物。尽管那天老夫人的表情像是在递给她一块发霉的面包,而不是一件珍贵的礼物。
\"为什么?\"莉拉问道,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标准程序,\"那个男巫回答,声音平板得像是在朗读电话簿,\"未成年巫师在校外违规使用魔法,魔杖需要暂时保管,直到开学日。这是威森加摩判决的一部分。\"
莉拉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爬上来。没有魔杖的巫师就像没有爪子的狮子,没有毒液的蛇——赤裸、脆弱、无力。在过去几个月的流浪生活中,魔杖是她唯一的安全感来源,是她与这个世界抗衡的唯一工具。
他们想让我无力反抗,一个阴暗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低语,他们害怕我,所以要解除我的武装。
\"莉拉,\"纳西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异常温柔,\"这只是暂时的。等你到了霍格沃茨,魔杖就会归还给你。\"
莉拉转头看向纳西莎,试图在那张完美的面具下寻找真相。纳西莎的眼睛——那双布莱克家族特有的灰蓝色眼睛——回望着她,里面有一种莉拉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不是怜悯,不是严厉,而是某种…理解?
莉拉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将魔杖从口袋中取出。柳木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杖身上的纹理仿佛在她手中跳动。她感到一种荒谬的冲动——想要将魔杖折断,这样至少没有人能用它,或者施展某种毁灭性的咒语,让整个魔法部陷入混乱。
那会很有趣,她想,想象着那些官员们惊慌失措的样子,也许值得为此再多蹲几个月的拘留室。
但她没有这么做。相反,莉拉用一种几乎是庄重的动作,将魔杖递给了那个魔法部官员。
\"如果它有一丝划痕,\"莉拉说,她模仿想象中母亲的声音,\"我会确保你后悔活到今天。\"
那个官员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但他保持了专业的表情,小心地将魔杖放入一个长长的黑色盒子中。\"魔杖将被安全保管,并在开学日交给霍格沃茨的教职员工。\"
莉拉感到一种奇怪的空虚感。失去魔杖的那一刻,她仿佛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她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寻找那根不再存在的木头的触感。
\"还有最后一件事,\"施密特说,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特别正式的羊皮纸,\"你需要每月与英国魔法部未成年巫师保护司的代表见面,直到你满十七岁或者威森加摩另行决定。这是为了监督你的…进步和适应情况。\"
监视,莉拉在心中翻译,他们想要确保我不会变成下一个黑魔王。或者更准确地说,不会变成下一个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当然,\"莉拉微笑着说,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我非常期待这些…友好的聊天。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喝茶,讨论天气?\"
施密特的脸又抽搐了一下,但他只是推过羊皮纸,指着底部的签名线。莉拉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一次是规规矩矩的字体——她想让他们知道,她是清醒而自愿地接受这些条件,而不是无知或混乱的状态。
当最后一份文件签署完毕,最后一个官方印章盖上,莉拉感到一种古怪的解脱感。
\"完成了,\"杜波依斯宣布,站起身整理她的文件,\"莱斯特兰奇小姐,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是在更…愉快的情况下。\"
莉拉抬头看着这位法国女巫,发现对方眼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幽默。\"也许下次我可以让埃菲尔铁塔唱一首更好的歌,\"莉拉回答,嘴角微微上扬,\"法国国歌确实有点…过于严肃了。\"
杜波依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几乎要露出一个微笑,但她很快恢复了专业表情,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房间。
施密特和其他官员们也陆续离开,直到房间里只剩下莉拉、纳西莎和站在门口的卢修斯。一种奇怪的沉默笼罩着他们,像是一层看不见的薄雾,隔开了这个新组成的\"家庭\"。
\"好了,\"纳西莎最终打破沉默,声音出奇地柔和,\"我想是时候回家了。\"
家。这个词在莉拉的胸腔内引起一阵古怪的共鸣。莱斯特兰奇庄园从来不是\"家\",只是她碰巧居住的地方。德姆斯特朗也不是,那里充满了敌意和孤独。而马尔福庄园…那会是\"家\"吗?还是另一个精美包装的监狱?
莉拉抬头看向纳西莎,突然被一种强烈的冲动所驱使——想要看穿这个女人的面具,理解她真正的意图。纳西莎·马尔福为什么会突然愿意接纳一个从未谋面的侄女?是纯粹的家族责任感?某种更深层次的政治计算?还是…某种连纳西莎自己也无法完全承认的情感?
\"是的,\"莉拉最终说道,声音中既有挑战也有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希望,\"让我们看看马尔福庄园是否名副其实。\"
当他们走出魔法部大楼,伦敦的阳光出人意料地明媚,几乎刺痛莉拉的眼睛。她眯起眼,感受着自由空气的味道——潮湿的柏油路、远处的泰晤士河水、城市的烟尘。
没有魔杖的感觉仍然像是失去了一肢,但莉拉强迫自己不去想它。相反,她将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上。马尔福庄园。霍格沃茨。新的开始,或者至少是新的监狱,只不过墙壁可能更加精美。
无论如何,她想,看着卢修斯和纳西莎走在前面的背影,至少会比奥古斯塔老夫人的地牢有趣。也许我终于能发现那些他们一直试图隐藏的秘密——关于我的父母,关于我自己。
一个小小的、几乎是邪恶的微笑浮现在莉拉的嘴角。是的,这可能会非常有趣。毕竟,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骷髅藏在衣柜里,而马尔福家族的衣柜一定大得惊人。
卢修斯转身,用一种评估的目光看着莉拉。\"准备好了吗?我们将使用门钥匙。\"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银色蛇形别针。
莉拉走上前,伸出手,手指悬在门钥匙上方。就在触碰的那一刻,她抬头直视卢修斯的眼睛。\"马尔福先生,\"她说,声音出奇地平静,\"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是任何人的宠物或者棋子。无论你和纳西莎姨妈有什么计划,我都不会简单地…配合。\"
卢修斯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眯成一条危险的缝。但在他能够回应之前,莉拉的手指碰触了银蛇,世界开始旋转,魔法部、伦敦、这个她一直被当作局外人的世界都消失在一阵眩晕的色彩漩涡中。
她的新生活,无论好坏,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