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煞最后一次站在老哈河的石桥上,是个飘雪的腊月天。他裹着磨得发亮的军大衣,望着河面上结的冰碴子,听着远处传来的鞭炮声——那是王家沟又在办年货大集。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满踩着积雪跑过来,围巾上落满了雪花:\"叔!欧盟那边来消息,咱们的有机认证通过了!\"
他颤巍巍地扶住桥栏,喉咙里像是卡着块冰疙瘩。二十年前,这里还是座断桥,运不出去的苹果都喂了鱼。如今货轮鸣着汽笛从下游驶过,船舱里装满印着\"王家沟\"字样的礼盒。二柱子总说他该歇歇了,可他的药盒子里,降压药和止疼片越堆越多。
乡村发展学院的礼堂里,座无虚席。龙煞摸着讲台边缘的凹痕,那是他当年着急拍出来的印子。台下坐着新来的学员,眼睛亮得像老哈河的星星。\"我没啥文化,\"他扯了扯有些紧绷的中山装领口,\"就知道一件事——认准的道儿,爬也要爬完。\"话音刚落,掌声震得房梁上的灰都往下掉。
可传奇哪有一帆风顺的?开春的时候,一场倒春寒冻坏了大半樱桃树。邻村的老支书红着眼圈来找他,龙煞抄起铁锹就往果园跑。冷风吹得人睁不开眼,他蹲在冻黑的树苗旁,突然想起建园区那年,暴雨冲垮地基的情景。小满带着学生们连夜调试温控大棚,熬得眼睛通红:\"叔,咱们用智能系统补救!\"
更棘手的是市场上的风波。有跨国企业开出天价收购联盟的商标,条件是放弃所有本土生产线。二柱子气得拍桌子:\"这不明摆着要架空咱吗?\"龙煞却把合同锁进抽屉:\"王家沟的根,得扎在黑土地里。\"可这话刚说完,网上就冒出大量差评,说王家沟的产品\"徒有虚名\"。
龙煞躺在医院病床上,还在盯着手机屏幕。小满把检测报告递到他眼前:\"叔,咱的产品没问题,是有人恶意抹黑。\"他扯掉手上的输液管,挣扎着要下床:\"走!开直播,让大伙看看咱的生产线!\"护士拦都拦不住,最后只能推着轮椅把他送到直播间。
镜头前的龙煞脸色蜡黄,可眼神比年轻时还亮。他带着网友看果园里的生物防治,展示车间的无菌操作,讲到激动处咳嗽个不停。弹幕里有人问:\"龙主任,这么拼图个啥?\"他对着镜头笑,露出缺了颗的门牙:\"就图让咱的娃娃们,不用再像我年轻时那样,守着金山银山饿肚子。\"
那场直播的观看量破了百万,订单像雪片似的飞来。可龙煞却累倒了,再次住进医院。病房的窗户正对着老哈河,他看着冰面慢慢融化,想起创业初期在河边发过的誓。小满捧着新签的国际合作协议来报喜,他却摆了摆手:\"丫头,以后的路,得你们自己走了。\"
出院那天,全村人都来接他。龙煞坐在电动三轮车上,看着沿途新盖的楼房、扩建的园区,眼眶发热。突然,几个娃娃举着作业本追上来:\"龙爷爷!老师让写家乡的英雄,我写的是您!\"他摸着娃娃们冻红的小脸,想说些什么,却被二柱子打断:\"哥!县里来电话,说央视要拍咱村的纪录片!\"
当晚,龙煞又坐在老榆树下。月光透过树枝洒在他身上,树影摇曳间,他仿佛看见年轻时的自己,正攥着皱巴巴的贷款合同往县城跑。手机在石桌上震动,是条匿名短信:\"龙煞,你以为真能笑到最后?\"他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科技楼,听着年轻人的欢笑声,把短信删了。老榆树的枝条在风中摇晃,老哈河的水还在流淌,谁都知道,王家沟的故事,永远不会有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