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当真召见了沈泠?”秦知简躺在听雨轩的躺椅上,看着面前的棋局,手上的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确实。”张兆祥说道。
“那几位知道这件事了吗?”
张兆祥看向举棋不定的秦知简,“宫中眼目繁多,萧贵妃娘娘应当已经知晓此事,其他几位也差不多,不出一个时辰,京都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能知道此事。”
“是吗,”秦知简嘴角微微扬起,眼里满是愉悦,“那我们就坐等好戏开场。”
手指夹着的棋子慢慢的落在棋盘上,黑白错杂,大局已定
“你输了。”靖帝将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盒里,看向坐在对面的沈泠。
沈泠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垂眸不语。
“你方才若是放弃那一处的棋子,或许能赢我,”靖帝站起身走到批阅奏折的案台前,“一个人若是什么都放不下,是走不了多远的。”
“牵绊越多,在棋局上就越被动。”
沈泠站起身,面向坐在案台前翻阅奏折的靖帝,许是之前被淋湿的衣服没有及时换,面色稍许有一点苍白,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靖帝,“微臣从小感情就淡薄,不懂什么生死离别,但自认为,人与棋子是不一样的。”
靖帝抬头看向他,轻笑一声,面露讥讽,“所以你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沈净,结局就会不一样。”
“你从永城千里迢迢的赶回来,无非就是想求我放过杨棣。”
沈泠垂在两侧的手指渐渐握紧,平生第一次对一件事情感到无力。
靖帝看着沈泠,仿佛能从他的眼中看透沈泠此刻内心深处的无助、迷茫与不甘,良久,沉声开口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杨棣是生是死从来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沈泠一直到走出宫门,都没有从回过神来,外面还下着一点毛毛雨,落在他的身上,却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狂风吹起地上被水浸湿的树叶 ,翻了个滚。
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沈泠抬头看过去,沈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儿,撑着一把纸伞走了过来,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将手里的另一把纸伞递到沈泠面前。
沈泠低头接过纸伞,抬起有点干涩的眼睛,看向沈珩,笑道:“多谢。”
沈珩点点头,转身向前走去,“马车在前面等着。”
朱红色的围墙将镜头拉长,沈泠撑开手中浅蓝色的纸伞,站在青石板路上,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窥见了权利的真面目,身上被雨淋湿的衣服寒冷刺骨,心里的欲望却依靠着这份寒冷,渐渐发芽。
马车里暖烘烘的,沈泠看向手中被沈珩硬塞过来的手炉,道了声谢。
沈珩看了他良久,眼里莫名的闪过一丝怀念,开口说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像现在这样安静,不过是醉得不省人事。”
沈泠一愣,不理解沈珩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沈珩解释道,“你中状元那天晚上,是我扶你上的床。”
沈泠眨了眨眼,不知道沈珩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件事,语气平淡,“我不知道,我以为是姜永舒。”
沈珩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看向马车窗帘上刺绣的花纹,“那天我听同僚说沈家出了个状元,自己却对你没有任何印象,实在感到惭愧,于是决定亲口去跟你道句喜。”
“喜是没道成,后来还猜测着你对沈家有所不满。”
沈珩轻笑道:“我其实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奇怪的人,许多人无法割舍的东西你能说放就放,取舍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沈泠看向沈珩柔和的侧颜,移开视线,神色淡淡,语气却没有丝毫犹豫,“杨省之不一样。”
“你若是想劝我在这种情况下舍弃他,就不用多言了。”
沈珩心头一颤,嘴角带起一抹苦笑,“我知道了。”
“可这般以卵击石又能有什么用呢?”
他皱眉看着坐在对面的沈泠,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民则,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所有人都告诉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所有人都劝我回永城去等着锦绣前途,”沈泠看着手里精致的手炉,“如果我从来不认识杨省之这个人,我断然不会管这件事,可我偏偏认识他,并且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秉性。”
“如果连我都选择舍弃他了,他那个傻子大抵真的会觉得自己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