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去见大伯吧。”沈泠看着沈珩,脸上笑意未达眼底,眉梢眼角尽是苦涩,眸中的光如同被蒙上了一层雾霭,黯淡了许多。
“好。”
沈珩转过身去不敢再回头看一眼,只低低应了一声,便继续往前走。
沈府内一切都井然有序,丫鬟仆从都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似乎一点都没有被这糟糕的天气所影响,对自家少爷身后那个穿着普通的人,也全然没有一丝好奇心。
沈泠低着头跟着沈珩来到沈净办公的书房外,沈珩看了他一眼,伸手敲了敲门,下一秒,里面传出沈净的声音,“进。”
“父亲。”沈珩推门走进去行礼道。
沈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有什么事吗?”
沈珩停顿了一瞬,没有说话,走到一旁,将身后站着的人露了出来。
沈泠向前走了两步,行礼道:“大伯。”
话音刚落,沈净握着书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良久,将手上的书放到桌上,看向沈珩:“你先出去。”
沈珩看向沈泠,眼里闪过一丝担忧,犹豫了许久,点了点头,行礼退了出去,将书房的门带上了。
书房里瞬间安静了不少,沈泠那清楚的听见沈净向他走来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距离他三步左右的地方。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沈泠抬起头,眼里没有一丝惧意,语速不急不缓,清晰的回荡在空气中:“民则想求大伯带我进宫。”
沈净挑了挑眉,看着沈泠的眼睛,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良久,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去救那个监察御史。”
“大伯会吗?”
“不会。”沈净笑着说道。
“不过进宫倒是可以。”
沈泠松了口气,下一秒就听见沈珩说:“进了宫见了陛下,今天晚上弹劾你的折子就能送到陛下的案台上,就算你现在是有功之臣,白的也能被他们说成黑的。”
“民则知道。”
沈净看着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沈泠,没有再多说什么,走向书房房门,“那就走吧,我带你进宫,陛下见不见你,就看你自己的命数了。”
沈珩站在房门外,看着自己父亲走出来扫了他一眼,眼神闪躲,看向跟在后面的沈泠。
沈泠停下脚步对他行了个礼,“多谢。”
沈珩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眸色复杂。
沈泠坐在沈净的马车里,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皇宫,到达朱红大门外,守门的士兵见了沈净,行了个礼,马上将门打开了。
沈净走下马车,看向站在一旁的沈泠,“进去吧,我可不会在外面等你。”
沈泠了然的点点头,行礼后直起身就往门口走。
“既然是自己选的路,那就不要后悔。”
沈净留下这句话就上了马车,沈泠转头看了看后方刻着沈净名字的御赐木牌,没有犹豫的继续向前走去。
赶马的车夫看着沈泠离开的背影,对坐在马车里的沈净说道:“大人,我们现在就走吗?”
“回府。”
宣政殿内,靖帝专心的看着桌子上的棋盘,良久,落下一子,看向坐在对面的秦知礼。
王喜端着已经凉了的茶水往外走,下一秒就撞上了走进门的小太监,急忙稳住托盘里的茶壶,小声的怒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你跑什么?”
小太监面露惶恐,跪在地上就磕了几个响头,王喜嫌弃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快说有什么事。”
“外面有人求见陛下。”
王喜一愣:“哪位大人啊?”
小太监断断续续的说道:“他说他是……沈泠。”
王喜手一抖,托盘上的茶壶差点就摔地上去了,“谁?”
“在下沈泠,求见陛下。”沈泠看着小跑出来的王喜,笑道。
王喜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走到沈泠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茶壶的小太监。
“还望王公公禀报陛下。”
王喜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面色更加难以言说,看着坦坦荡荡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泠,“沈大人你这是想干什么?老奴我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你这样吓啊,你快回去吧,回去吧。”
“老奴今日就当没见过你。”
沈泠不语,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烦请公公禀奏陛下,就说,罪臣沈泠求见。”
王喜伸手想去扶跪在地上的沈泠,想到什么又收回手,面色焦急的看了看四周,求助似的看向站在身后端着茶水的小太监。
小太监立马低下头,王喜气得拍了拍手,叹了口气,认命的走进宣政殿内。
靖帝抽空看了眼去而复返的王喜,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喜笑了笑,低着头没有去看靖帝的脸色,“沈大人求见陛下。”
“沈净?”靖帝看着秦知礼刚刚落下的棋子,说道,“让他直接进来就行了,这种事情还用你来讲?”
“并非沈太傅。”
靖帝拿棋的手顿了一下,看向王喜,“那是谁?”
“沈泠,沈博士。”
默不作声的秦知礼闻言,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眸光一闪。
沈泠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看着门口,良久,王喜再次从里面走了出来,停在沈泠身边,低声劝解道:“陛下不见,沈大人还是请回吧。”
沈泠闻言没有起身,王喜叹了口气:“陛下没有治沈大人无诏归京的罪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现如今沈大人你应该快快回永城,然后耐心等候陛下的圣旨。”
沈泠依旧没有说话,执拗的跪在石板地上,王喜见劝解无果,直起身走了回去。
秦知礼自从听到沈泠的名字后心思就不在棋盘上了,靖帝看了他一眼,落下一颗子,“再不用心,你就输了。”
秦知礼回过神来,专心看着桌上的棋局,已显受制之象。
窗外忽的传来雷声,紧接着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秦知礼拿棋的手一顿,要落下的棋子转移了一个方向,下在了其他地方。
靖帝眯了眯眼,笑道:“好一个破釜沉舟。”
秦知礼垂眸没有说话,只觉得窗外的雨下得心烦。
靖帝将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盒里,“你认识沈家那个庶子?”
“儿臣并没有见过他。”秦知礼如实回答道。
靖帝看着秦知礼没有丝毫慌乱的表情,对一旁站着的王喜说道:“让他进来吧。”
王喜松了口气,点头行礼,走了出去。
秦知礼见状也站起身来,“父皇政务繁忙,儿臣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靖帝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秦知礼见状,直起身往殿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遇见了浑身都被淋湿了的沈泠,脚步一顿。
沈泠也同样注意到了他,一旁的王喜见状,行礼道:“三殿下慢走。”
秦知礼点了点头,深深看了沈泠一眼,抬脚走了出去。
沈泠没有在意那么多,对王喜道了声谢。
靖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有些许狼狈的少年,沉声道:“我让你回京的圣旨还没到永城,你人就已经先到京都了,沈泠,你是在抗旨吗?”
沈泠闻言,垂眸行礼,“微臣只是想来求一个公道。”
靖帝轻笑了一声,目光从沈泠笔直的脊背上滑过,良久,说道:“你过来。”
沈泠抬起头,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靖帝指了指桌上还没有下完的棋局,看向浑身都被雨淋湿了的沈泠:“你觉得此局谁会赢?”
沈泠垂眸看过去,棋盘上的白子已经被黑棋逼得退无可退,隐隐有破釜沉舟之势,黑棋虽说占上风,但也依旧有许多漏洞,无论哪边,都有可能赢。
“微臣愚钝,不知。”
靖帝放声笑了许久,从棋盒里拿出一颗黑子,下在棋盘上,随后指了指装白子的棋盒,对沈泠说道:“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