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柔摸着酒瓶上的冰棱,突然想起临行前父亲在信里写:“北大荒的冬天,酒能暖身子,也能化人心。”
她朝老李头笑笑,倒了小半杯酒进搪瓷盆,剩下的又塞回朱素云手里:“够了,剩下的给老张叔留着驱寒。”
“还是小姜懂事!”老李头接过酒瓶往怀里一揣,转身从墙角扒拉出个豁口瓦罐,“这里头有去年晒的野葱花,虽说褪了色,凑合用。”
他抖落罐底的碎屑,金黄的花粒飘在鱼块上,倒像是给冻硬的鱼肉撒了把星星。
关砌突然从门外冲进来,棉帽上顶着片没化的冰碴:“桂芳婶说她家还有半把干辣椒,是她娘家兄弟从山东寄来的!”
他摊开掌心,五根皱巴巴的红辣椒躺在冻红的手心里,在白茫茫的食堂里格外扎眼。
李大嘴凑过去闻了闻,胡子上的冰碴子掉在辣椒上:“乖乖,这可是金贵物件!去年公社开大会,王主任桌上也就摆了两根。”
他转头冲姜柔竖大拇指,“小姜知青,你这酸菜鱼要是搁上这辣椒,保管把屯东头聋大爷的聋耳朵都给香醒咯!”
姜柔接过辣椒轻轻掰成段,油锅里的荤油已经烧得冒烟。她先下姜片和野葱花,滋啦声里金黄的油花溅在围裙上。
接着倒入鱼头鱼骨,白酒沿着锅边浇下去的瞬间,火苗“轰”地窜起半尺高,映得满屋子人脸上都泛着红光。
老李头蹲在灶膛前添了块松木,火星子噼啪蹦出来:“我说小姜,你这手法比县城国营饭店的大师傅还利索。”
他抽了抽鼻子,酸白菜的酸香混着鱼肉的鲜已经钻进鼻腔,“当年我在佳木斯学徒,师傅说炖鱼得‘热锅凉油、葱姜打底’,你这倒好,直接拿白酒炝锅,新鲜!”
“都是瞎琢磨,比不了国营大厨。”姜柔搅动着锅里的鱼骨,汤色渐渐发白。
“酸菜得提前泡半个时辰去去盐分,辣椒最后放才够味——对了,李明,把那条最大的胖头鱼留着,明天给饲养员老周送去,他那骡子……”
“知道知道,早给你挑出来了!”李明举着条尺把长的鱼,鱼尾巴还在滴着冰水。
“剩下的都剁成块了,你瞅这鱼肉,比开春的豆腐还嫩!”
他说话时,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吠,准是鱼香顺着门缝溜出了食堂,勾得全村的狗都往这儿跑。
铁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酸白菜帮子在沸水里舒展着褶皱,干辣椒段漂在汤面上像几叶小红船。
姜柔往锅里撒了把海带粉代替盐,白蒙蒙的蒸汽里。
鱼肉有限,为了能够让所有人都能够吃上一口,酸菜其实占据了主要部分。
另一边,伐木一天下来,让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了,再加上中午只吃的还是硬邦邦的杂粮饼,此刻早已饥肠辘辘。
可当想起大队长李强承诺的鱼汤,众人也没有多少怨言,当然要是没有,那可就犯了众怒了。
来到食堂,众人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就等着这顿晚饭了。
没有所谓的白面馒头,有的则是用玉米面红薯粉混合蒸出来的窝窝头。
不过出乎人意料的则是不仅有雪白的鱼汤,还有从未见过的酸菜鱼。
看着白乎乎的鱼汤和酸菜鱼肉汤,整个食堂第一次出现了热闹的氛围。
大家都在小声的讨论着,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铁锅里的热气漫到窗玻璃上,把冰花熏成水痕。
“今天晚上每人两个窝窝头,一碗鱼汤加一小勺酸菜鱼!”
话落,开始打饭。
“哎呀吗耶!”有人端着笸箩往桌上码窝窝头,玉米面混着红薯粉的甜香混进鱼鲜里,喂进嘴里,发出惊呼,“这窝窝头就着酸菜鱼沾着鱼汤,真的是太踏马好吃了,直了!”
排队的参与伐木的知青们、村民们听到这话喉结滚动,棉袄下的肚子咕噜噜叫得更响了。
打饭时,知青们发现姜柔居然也在那些给他们打饭的队伍当中,有些疑惑,姜柔啥时候进了食堂后厨了。
而那些女知青看到姜柔时,疑惑不解、羡慕甚至是嫉妒。
同为知青凭啥她们辛辛苦苦在外面干了一天活,姜柔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在后厨里当帮厨。
没错在外人看来姜柔这是混进了食堂后厨当帮厨了。
看到姜柔的冯玉更是气的飞起,但却也拿姜柔没一点办法。
毕竟姜柔已经搬出了知青大院,单独住了,想算计也没办法。
轮到孙小小的时候,她小声的喊道:“姜柔姐,多给我打一点呗!”
虽然孙小小也很羡慕姜柔,甚至心底也有些嫉妒,但却也知道讨好姜柔才有好处。
姜柔见此再打鱼汤的时候,稍稍给孙小小多加了一点。
而看到这一幕的程雨也有样学样,经过一天的伐木,她也没有闲着,在干活时和众人聊着天,旁敲侧击的打听关于姜柔的事情。
也算是对于这位在她前世记忆里从未出现的知青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自我分辨一下,大概率判定就是身世凄惨,性格坚韧,与一些村民关系很好,若是与她真心交好,人家也愿意真心对待你,若是想找她麻烦,也会睚眦必报的还回去。
“姜柔姐,给我也多加一点呗!”程雨声音很小,但叫的很甜。
姜柔见此也多给程雨多舀了半勺酸菜,连带着两片带刺的鱼肉。
对方向她示好,她自然也愿意结交,毕竟多条朋友多条路。
“谢谢姜柔姐!”
程雨走后,其身后的女知青上前打饭,姜柔按照之前的比例给打,打过之后这名女知青看到自己的鱼汤比程雨的要少上一些,不满的说道:“怎么我的没有她的多啊,这后厨的勺子还分亲疏呢?”
这名女知青故意把声音拔高了些,“合着我们在雪地里扛了一天木头,还不如会卖乖的嘴甜?”她眼尾扫过程雨,“公社可是明文规定,知青灶要公平分餐,你这个厨子难不成还要搞特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