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无心之失可真多啊。”
一次次无心之失,一次次将她自己摘的干净。
永宁侯深深地看了庄氏许久,缓缓开口,声音意味不明:“庄氏,这是本侯最后一次纵容于你。”
“你当真要护下那萱草?”
真真假假,他懒得再辨别了。
反正这一生,他和庄氏的命运早已如麻线一般,纠缠在一起。
剪不断。
理还乱。
萱草活,那个见证了荒唐丑事的旁支子弟就得死了。
庄氏硬着头皮道:“侯爷,萱草本是受妾身所托,加之她娘胡嬷嬷在妾身身边伺候多年,膝下只此一女,若因此事送了性命,妾身实在...实在良心难安。”
“妾身知无颜企求侯爷,但……”
“好。”永宁侯打断了庄氏:“你执意如此,本侯便如你所愿。”
“不过,你安排的“见证人”,须得由你亲自料理干净。”
“记住,”永宁侯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冰,“若让本侯听到半点风声……”
说到此,忽然俯身逼近庄氏:“是半点,都不行。”
庄氏:……
这分明是要逼她亲手除去那旁支子弟。
可……
那是她悉心栽培多年的人啊。
原想着日后能在学问仕途上,为临慕添一份助力……
毕竟,知子莫若母。临慕那点才学,莫说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只怕连个瓶底都未曾沾湿。
临慕的诗文词赋,大半都是那些旁支子弟代笔捉刀之作。
罢了。
除去便除去吧。
反正,那旁支子弟的胃口也被渐渐喂大了,还不如最初谦卑温顺。
那人死了,她再替临慕寻个人便是。
“妾身明白。”
“那云裳和绛仙?”庄氏试探着问道。
永宁侯:“还用问?”
恰在此时,折兰院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呼唤,那声音里透着几分焦灼:“侯爷可在此处?”
“奴婢听梧院素华,奉姑娘之名,有急事面禀侯爷。”
永宁侯皱眉。
听梧院素华?
裴桑枝的人。
裴桑枝又来凑什么热闹。
永宁侯觑了眼跪在地上的庄氏和胡嬷嬷:“还不快些起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去将桑枝的婢女请进来。”
胡嬷嬷颤巍巍地支起身子,拢了拢散乱的鬓发她缓步向外挪动时,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死里逃生的恍惚之中,连脚步都透着虚浮。
惊魂未定。
不过片刻,素华便步履匆匆地掀帘而入,敛衽深深一礼,:“侯爷恕罪,姑娘方才急怒攻心,一时昏厥过去,幸得府上医女施针救治方才转醒。现下特命奴婢前来,恳请侯爷移步听梧院一叙。”
她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按理,原该是姑娘亲自来拜见侯爷的,只是姑娘此刻实在身体不适,奴婢临来前,还见姑娘呕出一口鲜血。”
“万望侯爷体谅姑娘失礼之处。”
永宁侯一惊,做贼心虚,下意识猜测是他送去的养颜膏惹出了乱子。
“何事惹得桑枝大怒?”
素华朱唇微抿,眉间凝着几分踌躇,手指不安地绞着帕子。
半晌,才低声道:“听梧院小厨房里那位善做留县风味的厨娘,今日出府采买食材归来时,正撞见个形迹可疑的男子从墙头翻落,就摔在她跟前儿。那人似是摔伤了腿脚,疼得龇牙咧嘴,再跑不动了。”
“厨娘疑心是贼人,忙唤来护院将人拿下。谁知那男子竟口口声声自称是裴氏子弟,还嚷着要见驸马爷,说有天大的要紧事。”
“厨娘初来乍到,哪里认得什么裴氏子弟。又不敢贸然惊动驸马,只得慌慌张张地将这事报给了姑娘。”
“姑娘如今奉驸马爷和侯爷之命执掌中馈,听闻此事后,生怕耽误了要紧事,便在屏风后见了那人。确是裴氏旁支不假……”
素华忽然顿住,缓了缓,指尖微微发颤,继续道:“奴婢实在不知那人说了什么,只见姑娘听罢后,竟气得浑身发抖,当场呕血昏厥……”
“听梧院乱作一团,那人趁乱不知躲去何处。”
永宁侯闻言,愣在原地。
好消息:养颜膏的事情没有东窗事发。
坏消息:他和丫鬟、家妓四人行的荒唐丑事被裴桑枝知道了。
这……
一时间,永宁侯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素华:“还请侯爷移步。”
永宁侯微微颔首,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庄氏的面容,语气虽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终究是永宁侯府的主母,桑枝抱恙在身,你自当尽心寻出那行迹鬼祟的旁支子弟,切莫再让他冲撞了府中其他人。”
“特别是驸马爷跟前,更要谨慎周全。”
“尤其是驸马爷。”
要知道,驸马爷刚刚经受了兄妹乱伦三人行的刺激。
如今……
又是四人行……
他唯恐驸马盛怒之下,一纸奏章直达天听,请旨褫夺侯府世袭爵位,届时带着裴桑枝徒搬去公主府,留侯府满门倾覆。
三人行……
四人行……
下次总不会再闹出五人行的丑闻了吧。
永宁侯心头蒙着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阴影。
肯定不会了!
老话说,只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庄氏:“侯爷放心。”
庄氏自然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她比谁都明白,这等丑事一旦传扬出去,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便能将永宁侯府淹没,文人的笔杆子更会如利刃般将侯府刺得体无完肤。
荣华富贵是根本。
不能动摇!
……
素华行至萱草三人跟前,忽而驻足,轻声道:“侯爷容禀,姑娘特意嘱咐,若遇见萱草姑娘一行,也一并带去听梧院。”
“姑娘说,有些问题要当面问询。”
永宁侯神色略显尴尬,讪讪道:“桑枝近来身子不适,还是莫要让那些不相干的人前去打扰为好。”
素华不卑不亢:“侯爷,这是姑娘的吩咐,奴婢不敢有违。”
“姑娘的性子,侯爷是清楚的。”
永宁侯呼吸一滞。
裴桑枝的婢女都如此的硬气!
“那便带去吧。”
本来,他还想着,让庄氏趁机将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
该灭口的灭口。
该捂嘴的捂嘴。
素华欠了欠身:“多些侯爷成全。”
随后,扫了眼跪着的萱草三人,“还不快快跟上。”
姑娘既说要给云裳和绛仙一条生路,自然不会让她们不明不白地消失。
永宁侯脚步微滞,阴鸷的目光扫过云裳与绛仙二人,从牙缝里挤出几句低语:“你们姐妹,若还想留着这条命,就给我把嘴闭严实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最好掂量清楚。”
自数十年前,大乾二圣临朝,一改贞隆帝在位时的诸多弊病,其中家妓更是被明令禁止的。
背地里偷偷摸摸钻空子和被掀到明面上所面临的问题,天渊之别。
云裳眉目含情,低语:“侯爷,早在入府之初,奴婢姐妹便全身心地归顺、依赖、臣服于侯爷了。”
“奴婢身虽破烂,但此心依旧。”
“今日得偿所愿,死亦无悔、无怨。”
永宁侯没好气:“正经点儿!”
素华:云裳说话的调调儿真真动人啊。
如此美艳,又歌舞双绝的一对姐妹花的一辈子,就这样毁在了永宁侯夫妇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