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茶水饮尽时,棠梨已经平复了情绪。
方才安国公夫人亲手递来的茶盏,茶水本身没有问题,真正致命的是涂抹在杯口的毒药,还有石桌上那盘荷花酥也掺了相同毒物。
她承认,内心深处终究还残留着对这个“母亲”的微弱期待,但这份期待的分量,远不足以让她卸下所有防备。更何况傅廷早已提醒过她,小五亲眼见到国公夫人与淑妃身边的首席女官密谈,为此她随身带着莫名前辈赠与的万灵解毒丹。
方才入口的荷花酥确实咽了下去,但在饮茶时,她已经借着广袖遮掩,将解毒药丸迅速含入口中。
只是没算到安国公夫人还有第二重杀招,眼见毒药没有奏效,立刻摔杯召唤埋伏在暗处的杀手们。她粗略望去,檐角墙头就有几十道黑影,看来今日是不打算给她留活路了。
棠梨猛然将茶盏摔向青石板地面,瓷片迸裂的脆响,恰似她与国公夫人之间最后那缕血缘羁绊彻底粉碎的声音。
她对着已经走到石桥另一端的身影高声道:“国公夫人,自初次相见那日我便知晓,你对我从未有过半分骨肉亲情。今日赴约,不过是想亲眼验证你能绝情到何种地步。当年你留我性命,既非心存善念,更不是身为人母的恻隐之心,不过是为求自己心安。如今借着母女情分引我来此,妄图斩草除根,我亦不觉怨恨——像你这般的人,根本不配让我耗费心神。方才你既已亲手斩断最后这点血脉牵连,从此往后,你我便是陌路!”
安国公夫人身子一晃,差点摔倒,被秦嬷嬷急忙搀住。她始终沉默,只借着老嬷嬷的支撑,径直走向侧边的精舍,不曾回头再看一眼。
雕花木门刚在主仆身后闭合,荷塘四周骤然亮起寒光,数十名持刀刺客从柳荫后、屋檐下、莲叶间暴起,直扑莲心亭中的棠梨。
七八道刀光劈至眼前刹那,棠梨突然弹身而起,指尖划过腰间,软剑已握在掌心,银光如毒蛇吐信,瞬间绞碎近前的刀网。血珠与惨叫同时迸发,几具尸体栽进荷塘,压断的莲茎渗出红汁,将粉瓣染作猩红。
空气骤然凝固。石桥尽头忽有剑鸣破空,玄衣统领踏着青石板大笑:“果然是你这女匪!三合村围剿时竟让你借着忠勇伯世子攀附魏府逃脱。如今倒好——”剑锋划破水雾指向亭中,“终究还是要落在我赵某人手里!”
棠梨反手又绞碎两名刺客咽喉,抬眼认出来人,正是当初在三合村率兵剿杀她的赵统领,难怪近日寻不到他的踪迹,原来是已调任暗桩。
银芒垂落时甩开血珠,在残荷间划出新月般的弧光。
棠梨冷笑一声:“手下败将也敢在我面前叫嚣。当初你勾结西石县匪帮祸害百姓,那时没空收拾你,今天倒是自己送上门来。正好,咱们把旧账新仇一并清算!”
几名身手矫健的武士纵身跃入凉亭,将棠梨团团围住。
赵统领提高嗓门喝道:“妖女休要张狂!你以为今日围杀你之人还是三合镇那群乌合之众?此地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便是插翅也难飞。若想死得痛快些,趁早束手就擒!否则——”
“否则如何?”棠梨手中软剑贯穿一名壮汉胸膛,旋身之际剑光横扫,两颗头颅应声而落。喷溅的血珠洒在赵统领脸上,他踉跄后退数步,方才的嚣张气焰尽褪,整张脸血色全无。
他朝身后急急挥手:“这妖女武功精进不少,都给我上!主公有令,今日绝不能让她逃脱!取她首级者重重有赏!”
话音未落,屋檐后、树影间骤然涌出数十名持刀武士。雪亮刀锋映着众人贪婪目光,仿佛已将棠梨看作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禄。
莲心亭内已横陈十余具尸首,血水顺着石阶淌入荷塘,残破的莲瓣漂浮在猩红水面上,与浮尸纠缠不清。
她手腕轻振剑锋急掠而上,跃上石桥迎面便撞上两名壮汉。那二人连她袍角都没沾到,更未及看清招式,只觉喉间寒光骤闪,待到剧痛翻涌时,身躯已重重砸进桥下池水。
棠梨剑势如虹向前突进,所过之处惨叫迭起,不过片刻功夫,整座石桥已被鲜血浸红。然而围攻者仍似潮水般前仆后继,非但不见溃散,反而攻势愈发凶猛。
退到桥尾的赵统领躲在人墙后厉声呼喝:“兄弟们!这女贼孤身陷入咱们布下的杀局,别被她一时威风唬住!任她再强也有力竭之时,今日就算车轮战也要耗死她!取贼首者记头功,战死者家眷享厚待!”
这番鼓动令黑衣人们愈发癫狂,个个双目赤红拼死扑杀。幸而就像赵统领所说,此时的棠梨已非在三合村身中春山雪、功力在逐渐消散且有所顾忌的时候。
此刻她摒弃杂念,认定眼前皆是左鸿初的鹰犬——那人害她、害傅廷至深,多斩一人便多讨一分血债。她将师父训练她时的狠绝尽数施展,剑锋所至又快又准,果决利落毫无迟疑。
莲池原本碧绿的水面已被鲜血染红,赵统领望着眼前杀红眼的棠梨,脸上血色尽褪。
不过两年多的光景,这女煞星的武功竟已精进到这般境地!当初在三合村交手时,虽说她招式诡谲,却远不及此刻这般狠辣决绝。
他踉跄着连退数步,满地横七竖八倒着黑衣人的尸体,而那袭青衫依旧在血雾中翻飞,剑锋所过之处又添几具尸首。
眼见那抹鬼魅般的影子再次逼近,赵统领慌忙转身要往身后屋舍逃窜。忽闻破空之声,青衣女子已踏着檐角翩然落下,剑锋闪着寒芒横在他咽喉前三寸。他仓皇抬眼,正对上那双淬着冰的眸子,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赵统领心知此刻示弱必死无疑,趁着对方剑势未动,猛然挺剑直刺对方心窝:“妖女!你非要和我们主上作对吗?姓傅的能许你什么前程?若肯归顺,主上定会......”话音未落,剑尖已触到青衫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