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乐得跟什么似的,杨立新大哥很幽默,他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挠到你肋岔子上。
并且非常局气,高远特喜欢跟他逗闷子。
他也知道杨立新和张金玲故意在跟他打镲。
金玲大姐都28岁了,早已结婚,所谓“你就是想光明正大看姐姐的腿”,就是句玩笑话。
高远瞄了瞄张金玲白嫩的大腿,嘿嘿笑道:“别说,真白。”
张金玲一脚踹过来,趿拉板儿都飞出去了,接着傻乐呵,道:“臭小子,别蹬鼻子上脸啊,瞧一眼得了,姐姐大度,不在乎,你要还想亲一口我可就弄死你一个来回的了。”
嚯!
如此心狠手辣的吗?
高远瑟瑟发抖如鹌鹑。
王好为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别贫起来没个完了,抓紧时间开工,这场戏拍完,后面的拍摄任务仍旧很重,大家打起精神来。”
演职人员们全情投入到拍摄中去。
今天这场戏讲的是顾颜送林周云去医院后的第二天,去给新婚的铁哥们儿杨仲随份子,顺便发挥工作特长,亲自给这两口子拍了套婚纱照。
摄影棚里全是假景,幕布样式的海浪沙滩,各种颜色的大气球,浮夸得不得了。
道具师用了心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辆轻骑摩托车,充当杨仲和井玲的拍摄道具。
这两口子往上一坐,张金玲笑容满面,杨立新满面笑容,对着拍照的葛优挥手说:“嗨~”
哎呀,忒刺激了!
“好!过了!造型师赶紧的,去给演员补妆,换服装。”王好为喊道。
造型师也卖力气,带着二位奔化妆间而去。
炎热的夏天,摄影棚里的最高温度能达到40度,几台工业风扇再吹,温度也降不下来。
演员们遭老罪了,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拍完一组镜头就得去补一次妆。
但没人叫苦叫累,大家都充满了时刻准备着为电影艺术献身的革命主义伟大精神。
高远把剧务叫过来,摸出一张十元大票都给他,道:“去买冰棍,把这些钱花完。”
剧务乐了,接过钱来颠儿颠儿跑了。
拍摄继续。
杨立新和张金玲折腾了一上午,每人换了四套衣服,拍完后两人都快虚脱了。
剧务赶紧送上冰棍。
二位连忙接过来,撕开包装纸一人一根嗦啦着。
杨立新又眯着眼睛跟高远开玩笑,道:“我仿佛又活过来了,还是高老师仗义啊,急人民之所急,想人民之所想,有您的地方才是天堂。”
高远也拿着一根绿豆沙冰棍嗦啦着,闻言呲牙一乐,道:“照您这么说,我就是一稍不留神坠落人间,为解救劳苦大众于危难之中即便折翼也会义无反顾,迎难而上的天使喽?
我在您心目中的形象这么高大伟岸吗?”
“没错儿,就这么高大伟岸,且光芒万丈。”杨立新绝不让高远的话掉地上。
“哈哈哈哈……”
大家伙儿都笑疯了。
李诚儒笑着说道:“这哪是剧组啊,这分明是个相声班子。”
谢园也乐得不行了,笑道:“我早就说过,高老师是个高人,能把这么一帮子艺术家拢在一块儿,并形成强大的战斗力,高老师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呸!
马屁精!
李成儒有点儿瞧不上他,老觉得这家伙拿腔拿调的,轻蔑的小眼神儿看他一眼,人家倒背着手出去了。
谢园根本不在乎,他就是这种性格,嘴碎,且爱拍。
进组后倒是跟钱康副导演很对路子,跟葛大爷走得也挺近,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赶脚。
高远看着正在聊天的葛优和谢园,心说,嗯,还差一个梁天,再加上二子哥,我就把这个年代的喜剧四大天王集齐了。
他不由得深深叹息,别人重生后进娱乐圈,要么跑去香港泡霞玉芳红、贞贤敏欣。
要么留在内地有菲选菲,没菲选圆,没菲没圆选甜甜。
混得最差劲的也得是南龚雪北朱琳左拥右抱,忠贞不三。
顺便收四大天王当小弟,双周一成让你跟你就滚。
影视歌舞多栖发展,写而优则演,演而优则导,导够了就当个幕后大老板,开创不朽娱乐王朝。
哪像自个儿啊,重生后身边不是陈小二就是葛大爷,还有谢园、杜玉明、熊欣欣、孙健魁、胡坚强等一众妖魔鬼怪甘当舔狗、肝胆相照、紧密相随。
更可怕的是,菜菜子居然叫我哥!
咦……
被这么一帮子奇形怪状,一个比一个奇葩的家伙们包围起来,我的命实在太苦了!
高远凄苦了一阵儿,见剧组收工了,怀着悲愤的心情回了招待所房间。
高跃林貌似找到了新住处,跟高远说不再过来住了。
高远也没问他住谁家,总归小叔从不是个让自个儿受委屈的人。
今儿在剧组也没看见他,听钱康说,他被导演派出去联系外景拍摄地了。
高远不大信,以小叔的浪劲儿,这会儿不定在哪个女人的床上练俯卧撑呢。
次日,高远回了家,帮爸妈把收拾好的衣服送到了华侨公寓家里,也带着父母参观了新房。
高跃民和张雪梅对这套房子十分满意,宽敞、透亮,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卫生间里还是坐便器,厨房更是安装上了液化气炉灶,做饭贼方便。
让爸妈慢慢收拾着,想住主卧就住主卧,想住次卧就住次卧,安排好后,把钥匙留下,高远又回了北影厂。
学院路那套房子已经被道具组的同事征用了,正在忙着布景。
摄影棚里的拍摄也接近尾声。
总之这部《大撒把》自正式开机后,经过了几天的磨合,越来越顺畅了。
杀青的濮存昕和邱沛宁已经离组了。
高远还能时常见到濮老师。
他正在给《李志远》做配音。
这一日,高远刚从房间里出来,就被梁晓声拦住了。
老梁递给他一封信,说道:“香港寄来的。”
高远看了眼邮戳,心中了然,笑道:“是傅奇叔叔寄给我的。”
他把信封拆开,将信取出来展开看了看。
傅奇在信中对他说:龙腾虎跃已经拍摄完成,我们有幸邀请到袁和平先生作为武指参与到此片的拍摄制作中,几次交谈,袁先生对小友交口称赞。
此片国庆节期间会安排上映,相信一定会取得好成绩,感谢小友对香港左派电影人的支持。
文代会临近,我和你石慧阿姨到时也将回京参加盛会,万分期待与小友的再次会面。
另:若有新作,还望小友能够一如既往地支持长城影业的发展,不胜感激云云。
高远一笑,简言之,这就是封约稿信。
傅奇并没有在信件里多提及《龙腾虎跃》的拍摄情况,比如说请了哪位名角饰演的男主角,哪位导演执导了这部作品等等。
高远也清楚,以左派现如今遗世独立、岁月静好的境遇,邵氏也好,嘉禾也罢,都不会把它当成竞争对手的。
因为它除了会拍一些政治宣传片,对商业大片领域从未涉足过。
他们不拿左派当回事,却正好被傅奇利用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在信中说,《龙腾虎跃》会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
这是反戈一击的节奏。
高远更清楚的是,有些话实在是不方便在信中说。
傅奇叔叔这封信,有些内容得靠自己慢慢去悟才能搞清楚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高远本质上不是个喜欢较真儿的人,创作剧本已经够浪费脑细胞的了,针对一封信再猜来猜去的,他不愿去费那个脑子。
把信折叠好,又塞回信封里。
高远笑眯眯看着梁晓声,道:“最近不忙吗?”
梁晓声说道:“你也没啥活儿安排我干呐,自打《木棉袈裟》结算完稿费后,你就没再搞创作。文学部倒是收到不少作者的投稿,但大多数都写得一塌糊涂。
我现在每天都在重复昨天的工作,看稿、拒稿、给作者回信,信中还得鼓励他们不要灰心,只要心中揣着创作梦想,就要勇于尝试,多写多练,文笔和故事风格慢慢就培养起来了。
我都快写吐了。”
高远哈哈大笑,“你知道我忙着《大撒把》的拍摄工作,这段儿实在是腾不出时间来进行创作了。不过你也写了两本通俗小说了,应该也掌握了不少写作技巧,你自己写不行吗?”
梁晓声抬腿往楼下走,敞开心扉道:“这玩意儿写熟了确实也不困难,我也想过自己搞一篇出来,但是武打故事我不想再写了,又找不到其他类型的题材,就有点踯躅和懈怠了。”
高远想了想,说道:“你说得没错儿,年代限制了创作类型,这年头儿,伤痕文学最吃香,作家们都热衷于把人性最阴暗的那一面赤裸裸地展现在观众们面前。
似乎只有剖析人性,才能体现出他们深刻的思想内涵。
算了,不说这个,忒没劲。
你目前不知道写什么,不妨从自己身上找找故事。
比如说,你也在建设兵团待过多年,对那片土地爱得深沉,也熟知知青同志们在日复一日的垦荒、劳作中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让那片土地旧貌换新颜。
以知识青年响应号召上山下乡为创作背景。
以大家伙不畏艰险、克服困难,齐心协力将黑土地变成良田,继而成长为年轻一代的建设者为主题思想,创作一个故事对你来说不难吧?”
梁晓声两眼一亮,接着又黯淡下来,道:“这不还是伤痕文学吗?”
高远笑着说:“这不叫伤痕文学,这叫知青文学。两者之间的区别是,伤痕文学以揭露阴暗面为创作方向,知青文学弘扬的是广大知识青年们积极向上的乐观主义精神。”
梁晓声激动万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感谢啊远子,我知道该从哪里动笔了。不跟你多说了,我回去写个开头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