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隐看着她,欲言又止,“我当时,以为你……”
姜瀛忽然想到那天刚醒过来时那悲伤的神色,那般彷徨又痛苦,原来竟是因为她吗?
以为她会消失在梦境里,再也醒不过来吗?
“师兄,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以后我一定会小心的。因为当时一心只想着给小徒弟拿功法,就莽了一下……”
“小徒弟……萧粉丝?”
“嗯。师父给徒弟找功法,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呀!而且萧粉丝并不是一般人,她是鬼灵根。要是错过了这个村,我怕以后都没这店了……”
“鬼灵根……”慕隐沉吟片刻,“我似乎记得一些,前世,光华宗是不是曾因此发生过惨案?”
姜瀛叹了口气,“萧粉丝就是那个曾被无皋真人拿来实验,后来从高塔上跳下去的小女孩。我找到她,收她为徒弟,就是不希望她再走上前世的路。所以我才拼命想要为她拿那本功法,因为我知道没有功法修炼的痛苦。所以,我不想让她痛苦。一条路,其实可以不用一个人走的,多一些伙伴,路上也能轻松一点。”
姜瀛凝视着慕隐,借着这个机会,说出了她一直想说、却找不到机会说出来的话。
“其实,师兄,你也不必一个人走那条路。我可以和你一起。”
她的眼睛很亮,像星辰。
但是他所置身的黑暗是何等险恶。他如何能看着这双眼睛在自己面前熄灭?
他沉默片刻,移开目光,望着远处。
舞狮的队伍正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一个活泼的狮子正在蹭一个手里拿着糖稀的小孩子的腿,引得人群欢呼笑闹连连。
他几乎叹息般地低声道,“插手他人命数,自己也会沾上因果。”
姜瀛望着慕隐。
小镇街头,人间烟火,熙熙攘攘。
镇民们笑闹着,是那样无忧无虑,所有人都在尽情享受着生的欢愉。
唯有他是那样清冷疏离,仿佛这人世间的温暖从不属于他,即便曾经拥有过片刻温暖,也只是镜花水月,越渴望,却越是自欺欺人、饮鸩止渴而已。
她心痛极,上前一步道。
“若不去尝试,焉知那因果落在我身上时,不是好的?”
他似乎想起什么,眼中一道悲怆近乎惨然的情绪闪过,声音也因此嘶哑。
“不可能是好的。神谋会深不可测,若走上这条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他重又望向姜瀛,目光深深,“姜瀛,这一世,你找到了合适的修炼法,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那是一条全新的路,你没有必要再卷进这些是非里来。”
姜瀛亦深深看着他,“那你呢?你还是会去复仇,会去和神谋会对抗的,对么?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所以你的人生就活该如此吗?你就注定要一个人去走那样一条艰苦黑暗的路吗?”
“我习惯了。”
姜瀛紧紧凝视着他的眼睛,从这平静深黑的眼里,似乎又看到了前世出现在无漄真人密室那时的他,目光是那般孤独怆然、乃至于有些死寂。
这双眼睛曾在一瞬间赤红,这个人身后曾背负了那么多扭曲嘶喊的人脸,尤其是那个红色的巨大人影……
多深的痛,才能成为执念与心魔?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一个人去扛么?
姜瀛想到这里,摇头,轻声却坚定道。“可我不愿意。我不想你一个人去走那样的路。我已经看到了神谋会在做什么,我看到了逆灵天玄宗的罪恶勾当,我也看到了这样的你,我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放缓了声音,耐心说服她,“这些仇恨与你无关。这些都不是你的责任。你没必要背负那些。”
“但你却背负了这些。”姜瀛凝视着他,“我从不自诩善良,也没资格把众生性命背负在我一人身上。但是至少你背负的那部分,我想和你一起。”
“太危险了,我不想你和我一起去冒险。”
“我不怕危险啊!”
“但我怕。”他冲口而出,“我怕你身处险境,我会顾念你。”
那一趟峤山之行,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原以为只是一个小据点,没想到背后竟然藏着逆灵天玄宗的实验基地,还有那个封印着两百年前的人的梦境。
每一环,都凶险无比。
行错一步,便死无葬身之地。
在梦境最后,他看到姜瀛为了那本功法扑回梦境,以为她的意识被梦境搅碎时。
那种不知从何而起却痛彻心扉的感觉……
姜瀛自觉已经费尽口舌,没想到还是没能让这倔牛松口。
她盯着他,不觉鼓起腮,低声嘟哝了一句,“倔强牛牛!”
他似乎没完全听清,疑惑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姜瀛叹了口气,“我知道师兄顾念我,师兄难道不知道我也顾念你吗?我一想到你每天刀口舔血,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就无心修炼、茶饭不思,连零食都不香了,师兄你说怎么办?”
他听到这话,沉默了。他神色认真,似乎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要怎么办,但是,也依然没有松口的意思。
这时姜瀛忽然雀跃而起,“师兄快看,那边有一个套圈摊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说完,便一把拉起他的手,穿过人山人海,往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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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圈的老板是个精瘦的高个精明汉子,甩着他那一头十分油顺的头发,正在热情地招呼大家。
“走过路过,都来套一个啊!套到了,大鹅就是你的!”
老板隔着人群,突然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那双眼睛顿时瞪得铜铃般大——又是那两个人!便是他们化成灰他都认识!
在飞荻汀,这两个人抓空了他的娃娃宝匣,还在飞剑扎气球的游戏里赢走了他的会唱歌会跳舞的大黄狗!
虽然那男青年上次在临走之前给了他很多灵石,但是他们今日又来了,是想要全赢走吗!
真是冤家路窄!
人群之外,姜瀛恍然未觉那老板的灼灼视线,正兀自和慕隐说话。
“师兄,既然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那不如这样,我们来打个赌,若是我套到了大鹅,你就听我的,若是你套到了大鹅,我就听你的。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