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试既干犯国法,理当受惩,究竟该落到何等地步,自然是国法说了算的,岂敢叫杜兄徇私,只是...我看傅试虽有错处,然罪不至死,处斩之刑,是否太重了?”
杜仪闻言,一时没有做声,默默又夹了两口菜,脑中已有一番权衡:
要将傅试判死,是右俭都御史贾化写的案陈,自己若发回去,那无疑是要将此人给得罪了...
但杜仪自知,因着自家岳丈与皇帝做了笔买卖,眼下自己算是皇帝夹带里的人物,此番又立了功,自己又还年轻,来日方长的,倒也不怕那贾雨村能给自己使什么绊子。
况且今日林思衡亲自开口,既是其红颜所托,似他这等年轻将帅,岂有不好面子的?况且又是同年,正该是天生的盟友,年纪也差的不多,往后少说还得打上几十年的交道,如此孰轻孰重,便有一番计较......
思量一番,杜仪便已做了决定,期间林思衡也不曾出言催促,只默默饮酒吃菜,任由杜仪慢慢去想,杜仪回过神来,便见着林思衡这副若无其事之状,摇头笑道:
“靖远伯不愧是战场上的将军,这份心性涵养...分明是你求我办事,怎么瞧着你自己倒不急?”
林思衡笑回道:
“杜兄是明白人,何必用我催促?不论杜兄是何决定,必有道理,我只听着就是了。”
杜仪摇头苦笑一阵,又共饮了两杯酒,方才思忖着道:
“傅试虽有罪,然其在任上多年,缉拿盗匪,安民保境,亦有些苦劳,虽功过不能相抵,也当酌情考量,我方才细细思量,贾御史所拟案陈,似确有量刑太甚之嫌,倒坏了圣人‘惩前毖后’之美意,只怕有些不妥。”
林思衡闻言,心下已经有数,点头笑道:
“我也道是此理,可见英雄所见略同,若杜兄从武,如今只怕已在都督府里坐任了。”
“行了吧,少拿这话来捧我...回头我要喝多了酒,真信了你这鬼话,去跟陛下说要从军,岂不是让你给害了,居心不良...”
“呵呵,哪里的话,是杜兄太谦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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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雨村自戴权府上回来,心情颇佳,方饮了一盏茶,却见着管家急匆匆跑来,说道:
“老爷,方才衙门里来了信儿,说是您审结的一件案子,让吏部给打回来了。”
雨村愣了一愣,放下茶盏,连忙问道:
“是哪件案子?”
“正是那傅试的案子。”
雨村便皱起眉头,京察期间,吏部能将他的案陈打回来的,一共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吏部天官钱休,另一个那就是给事中杜仪了。
杜仪尚且是个年轻人,眼下不过是才崭露头角,雨村一时倒没往他头上想,只以为是钱休的意思,心下惊疑不定,怀疑莫非是贾政见他这里没有回信,急的直接去求钱休去了?那傅试有这么大脸面?
他能协理京察,靠的就是钱休的举荐,岂敢怠慢,连忙问道:
“钱尚书可说了究竟是何意?是要他无罪,或是升任到别处去?”
那管家稍有些愕然,连忙解释道:
“老爷误会了,倒不是钱尚书的意思,是被杜给事中给发回来的,只说是量刑太重,不合圣人之意,请老爷再做斟酌。”
雨村微微一怔,听说并不是钱休的意思,略微出了口气,靠坐在椅背上,松缓下来,他倒也并不怕杜仪,给事中的官位虽然要紧,但终究职位太低。
复又起身细细思量,他自然不信那什么“不合圣人之意”这一类的屁话,那杜仪虽是前科状元,却绝不是个读死书的,不然又岂能一封弹章,竟弹倒一个三品的侍郎?而今横插一手,分明是有人请托的缘故!
雨村暗道可惜,他眼下虽一时不好直接去动贾政,但若能拿掉几个贾政的亲近人物,也可稍作快慰,如今竟被人所阻,心头暗恨。
然思前想后,终究还是不愿为一区区傅试,就得罪了状元出身,简在帝心的吏科给事中,只得放过,冷哼道:
“既如此,你将案陈取回来,杜给事中所言未必无理,老爷我再改改,明儿再送回去。”
管事应了一声,下去忙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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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总算是放了晴,
被窝里渐渐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响动,锦被翻涌如浪,隐隐听见几声呢喃哼唱。
过得半晌,一只雪白秀气的莲足自被子里探出来,被凤仙花汁涂红了的指甲的脚趾难耐的扭动几阵,继而不知何故,那双好看的脚儿猛的一绷,脚尖微微下压,脚趾奋力的伸展,然后又似泄了气一般蜷缩起来,没了动静。
过得片刻,被子里头又一阵蛄蛹,起伏不定,半晌方歇,然后才从里头钻出一个十分貌美的女子来。
晴雯仰躺在枕头上,香肩也露在外头,脸皮红彤彤,汗涔涔的,散乱的几根发丝贴在额头上,喉咙里又哼唧两声,咬着下唇,然后猛的掀开被子蹿出去,小声啐道:
“爷大清早的就不老实,不怕被人听见了笑话。”
林思衡没的玩了,方才也从被子里钻出来,恬不知耻的望着衣衫单薄的晴雯笑道:
“她们该羡慕你还来不及,哪里还会笑话你,这会儿来怪我,方才分明你也喜欢的紧。”
说着便伸出两根手指头,朝晴雯勾了勾:
“快过来,别着了凉。”
晴雯绷了两下,也没绷住,涨红着脸又跑回来,拿自己的手绢将林思衡那只手里里外外擦了两遍,又没好气的给他放回被窝里。
“爷脸皮愈发厚了,分明是你来闹我,还要倒打一耙不成?爷不想起来,就再睡一会,我可得起了,不然绿衣又说我懒。”
说着便背过身子,坐在床沿上,这屋子里烧着炭火,虽开了半扇窗户,也还没有那么冷,晴雯只穿着一件贴身的浅绿色小衣,林思衡自背后望去,便可一览无余,更觉腰肢纤纤。
晴雯一伸手,将一旁架子上的衣服取过来,随手拿开林思衡又伸过来在腿上作怪的大手,旋即便将衣服穿好,又去取了饭来,方才强拉着林思衡起身,等服侍他穿好衣服,已是日上三竿了:
“爷真要救那个傅试?”
“怎么?你觉得不该救?”
晴雯撇撇嘴:
“我哪儿知道什么该不该的,只是从不曾见爷去做这些事,偏偏那个傅姑娘一求,爷就答应了,都说她生的好,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好,叫爷这般言听计从的,我想去看看,绿衣和红玉也不让。”
晴雯一边说,一边还拿眼睛来瞄林思衡,林思衡听她这般问,倒来了兴致,内心里也将傅秋芳与晴雯做一番对比:
若只言样貌五官之美,该是晴雯胜过一筹去,然秋芳身上那股子闺秀文气,又非晴雯所有,只觉是各有胜场罢了。
伸手揉了两下晴雯的小脑袋:
“就你鬼心思多,救不救的,爷心里早有打算,岂是为了这些?”
晴雯斜他一眼,差点将不信两个字写在脸上,哼道:
“爷说给我听有什么用,我又管不上,爷还是把话留着去和林姑娘去说。”
“你知道管不上还问?”
“爷你...哼!”
这头正开着玩笑,半晌绿衣忽然跑来:
“公子,傅家那头又出事了,一大早吏部派了人去,将宅子给封了,刑部的人正在里头抄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