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塞来的纸团还捏在掌心，阵法锁链因着猛力挣脱而险些刺入皮肉，一句呼喊还卡在喉咙，耳侧蓦然便是一声极轻极轻的破裂响动。
陆知雪目眦欲裂，却看见面前人五指收拢，猛地捏碎了这块气息斐然的修为结晶。
绽放于面前的尽是凛冽白芒。
强光充斥视野，仿若一切都在刹那间按下了暂停键。
不知过了多久，停滞的画面继续播放，率先传来的竟是一道微乎其微的声响。
“别怕，我们只是暂别。”
微弱的声音不等他回应，便很快消散。
咔——
一声清脆的响动，冰棺裂开了一道缝隙。
君执只觉得闪电刺入瞳孔，似有天雷生生从头顶劈下，将脚下踩着的地面一并击碎，由着他坠下深渊。
没有爆开的蓬蓬血雾，就连一片衣角一根发丝也没有留下。属于师尊的气息只是缓慢消散开，寻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黑白两色，他看见了从自己眼眶或是口鼻中淌出来漆黑如墨的血，滴在白的刺目的地面之上。
“真是可怕，玉衡仙尊。”
陆知雪身形不受控的滑落而下，倚靠在冰棺旁。
前胸直至腹部皆是皮肉撕裂翻卷，深可见骨的血洞裸露其上，混杂着血肉的碎骨掉落，颜色竟也是暗沉的灰黑色。
“我知妖修有一复活秘术，不知你会将元神附在何处呢。”
他面上笑的有些艰难，白发被鲜血染红大半，却是猛地抬起手来，一道光束激射而去。
君执蓦地瞪大了眼睛，却只觉精神识海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从其中被生生抽离。
眼前尽是飘落而下的一团细碎光点。
他垂眸，眉心印记破裂，化作星星点点的白光落下，又消散在掌心，化为虚无。
精神链接寸寸断裂，识海之内空空荡荡。
与此同时，束缚着的法阵骤然消散。
君执耳中仿佛摒弃了一切声响，黑白化作铺天盖地的红，灼烧上了视网膜。
目光中是陆知雪一张一合的嘴唇，浑身气血刹那间翻涌而上。
黎渊眼底同样是颤抖的眸光，灵剑应召挥出，却有着一道身影比他更快，紫色雷光重重撞在阵法结界，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脚下鲜血蜿蜒，竟如有生命般汇聚向换魂阵的方向。
————
————
天山。
剑阁之内，惊鸿剑传来阵阵嗡鸣。
萧铎蓦地睁开了眼，眸光落向眼前震颤不已的灵剑，只觉今日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像是神识分身传来的悸动一般，自己再想要探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连接。
自己此前唯有在玉如萧身上放过一缕神识。
如今这丝神识竟像是消散了一般，彻底寻不到了方位。
萧铎索性起身，正抬手推开剑阁的门，阳光照射而入的一瞬，视线之内还有一道不住徘徊的身影。
似是没料到这扇门突然打开，洛明刚刚抬头看过去的一瞬，面上还是难掩的慌乱，随即又很快躬身行礼：“师尊。”
他抬起头来：“师尊怎么今日就出关了？”
萧铎看着洛明面上的紧张之色，神情同样严肃了起来。
“何事？”他张口问道。
洛明张了张口，又听萧铎道：“莫要隐瞒，从实说来。”
顿时塌下来了肩膀，面上慌乱之色更甚，“师尊刚刚进入剑阁之时，昭天宗的陆仙尊曾派人来请。”
洛明低着头，“师兄说昭天宗必定没安好心，吩咐我不可打扰师尊闭关，就……”
他说着话语一顿，随即声音都小了些：“师兄就替您去了，还勒令我不许拦着，不许告知您……”
话音刚落，眼前已然是白光闪过。
“师尊？”洛明快跑了几步， 就见萧铎抬手一挥，一道虚影携着惊鸿剑一闪而过，化作远方光点。
“这几日还有何动荡？”
萧铎皱紧了眉头，侧目看着他，就见洛明猛地点了点头，“大多宗门势力皆被魔族围困，甚至包括……千山盟。”
话音刚落，丝丝缕缕的黑气倏然自山脚升腾而起。
与此同时，昭天宗地牢之内，黎渊的剑柄处，一块蓝宝石骤然闪烁。
鼻腔中尽是浓重的血腥味，自爆的灵力波动被玉如萧亲手立下的屏障挡下大半，黎渊捏紧了浮生剑，猝不及防正与陆知雪对上了视线。
那张苍白至极的脸上血色尽失，一张脸上本生得俊秀的五官在这一刻尽显锋锐又凌厉的凶光，却在下一秒，整个人的身形骤然一僵。
一张满是褶皱的纸团从君执的掌心掉落在了地上。
其上阵法倏然亮起，与此同时，那道被拦在结界之外的身形骤然消失了。
黎渊尚未回神，只见君执的身形也倏地消失在了结界之外。
近乎是瞬息之间，就如同闪现一般，倏地出现在了陆知雪的身侧。
长鞭手柄弹出利刃，裹挟着暴虐的雷电能量倾注其上，于刹那间刺穿了本就残破不堪的胸膛。
陆知雪像是毫无防备，垂眸盯着穿透心脏的刀锋，看着自己的鲜血浓稠发暗，嘴角却扯开一抹讽刺的笑。
随即，身后的冰棺竟在一瞬间碎裂。
一道浓稠如墨的影子倏地从其中钻了出来，将灵根与晶石尽数吞噬其中。
君执抽出刀刃，眼见这道黑影直直扑向了自己的面门，尚未来得及躲避，面前便是金光一闪。
沧渊扇倏然于面前展开，扇面水流环绕于身侧，又很快消散开来。
换魂阵亮起来了诡异的血光。
陆知雪的面容却迅速苍老颓败，一张脸上沟壑丛生，眼睛浑浊泛黄，面上却仍旧是笑着的。
黑气转而袭向黎渊的方向，又被一道白光弹开。
君执只觉得眼前的红更加鲜艳浓稠，仿若凝固的血液。
心脏倏然一空，一切感知都蓦地离他远去，脑海中混乱极了，一会儿是山门前爆开的血雾，一会儿又是被亲手捏碎的修为结晶。
两相交织之下，告知他的却是相同的答案。
精神碎裂，元神既毁。
他的师尊便不会再回来了。
耳中刹那间落入刺耳的啸叫与喧哗，或高或低的声音交缠一体，齐刷刷的响起。
“你若再强些，岂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为你而死。”
“你现在需要绝对的力量……”
“同我合作，我将带给你绝对强大的力量……”
无数曾听过的声响如魔音入耳，牵扯着他的神智。
却也正是此时，一道低沉的音调骤然传入脑海。
“莫要听信，坚守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