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彪只露出半个身子,听到谷俊宇说着不着边的话,也只是冷笑一声,朝胡春香招招手,就朝外走去。
谷俊宇还想挽留:“外甥别走啊,晚上来家吃饭!”
禹航和康蛮子非常警觉,马上到门口查看孟繁彪的动静。
胡春香走过去说:“别担心,你们照顾好德百,这人是来找我的,我是不会让他伤害德百的!”
说完就跟上了孟繁彪,二人沿着石板路朝黄河边溜达。
沉默了好久,还是胡春香先说话了:“冠林,过去的事,以后别提了,德百,不许你再招惹他!”
孟繁彪重重叹口气:“冠林?二十多年了,终于又听到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如果没有姓谷的,你我二人怎么会二十年都不能见面。凭什么他能子孙满堂,而我,就活该断子绝孙?”
他越说越激动:“如果咱们的孩子没有一出生就夭折,如果我没受伤,咱们两口子就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胡春香道了一声佛号:“冠林啊,当年的事,咱们不该反省吗?是咱们出主意要杀张北燕的,才把她逼疯了,导致谷家有了灭门惨案,如果这笔糊涂账当真算起来,咱们早就该死了!所以,我要用我的余生在黄卷青灯下赎罪…”
“不不不!”孟繁彪连连否定,“如果当年姓谷的不当墙头草,我们也不会闹矛盾…”
“善哉!”胡春香打断他的话,“过去的事,提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吗?”
孟繁彪反问:“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你都躲着我,这次你为啥主动找上我?不就是想让我报仇雪恨的么?”
胡春香质问:“我问你,先不说谁对谁错,就算你杀了德百,就真的能解了你的心头之恨了么?你得知道,他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孟繁彪面色悲凉:“那你呢?”
“阿弥陀佛!”胡春香眯起了眼睛,“我已经遁入空门,你我缘分已尽。”
孟繁彪弯腰抓起一把积雪,在手心里握成一个雪球:“放心吧,他现在还不能死!我有任务,保住他的命,至于以后…”
“以后也得保住他!”胡春香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他现在是咱们唯一的念想了,算我求你了行不?”
孟繁彪冷笑一声:“我可以答应你现在保着他,我不害他妻儿,已经是对他的仁慈!”
胡春香见他冥顽不灵,咬牙说道:“如果我说,德百才是你我的孩子,你还要杀他么?”
孟繁彪停下脚步,手心里的温度已经融化了那个雪球:“春香,你说啥?”
他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是哭还是笑,震惊则是更多一点。
他双手抓着胡春香的肩膀使劲晃:“你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我周冠林有后?”
胡春香叹口气:“事到如今,明着告诉你吧!当年我跟你姐姐前后脚发现怀孕,其实,你姐姐在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就小产了,一直都瞒着谷师长,她求我好多次了,让我把肚子里的孩子让给他,如果没有孩子,她在家里的地位就保不住,就会输给张北燕,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实在不忍心拒绝…”
“德百出生的时候,你们都在外打仗,我就把自己生的孩子给你姐姐了…前段时间,我才知道你们爷俩都要拼命了,才不得不把你找来,说清楚这个事情…”
孟繁彪哪里还听得下去,仰天长啸:“苍天待我不薄!断子绝孙的,是你姓谷的!我周某人,子孙满堂啊!哈哈哈”
他的笑声非常放肆,震得路边的树上扑簌簌地往下落积雪。
“春香,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不然,我怎么会让他吃这么多苦头?”
面对孟繁彪的指责,胡春香的回答很是冰冷:“汉奸,不配拥有子孙!如果不是德百有难,这个秘密,我这辈子都不会说!”
“我不是…”孟繁彪下意识地要开口解释,“算了,你女人家的懂啥?不过你放心,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我儿子掉一根毫毛!”
胡春香语气冰冷:“这话,说晚了吧?你看看这孩子都让日本人给蹉跎成啥样了?”
孟繁彪咬牙切齿地说:“麻蛋的,藤野个龟孙!我整死他!”
然后又笑嘻嘻地问:“你告诉孩子咱们的关系没有?”
胡春香摇摇头:“你觉得,他心里还能容下这么多事么?孩子只要过得好,我就很满足了。这孩子还是个有血性的男子汉,我更高兴,认祖归宗,我已经不指望了,没有任何意义,不是么?”
孟繁彪总算沉稳了下来,也叹口气:“是啊,你说的对!这几年,他活得不容易,我还给他气受,真不该啊!”
不过转而又激动地笑了起来:“这孩子,铁随我,能沉住气!能成大事!能在我手底下过几招,就绝对不简单,你就放心吧,有我在他后面撑腰,没人能再欺负他!”
胡春香质问:“你醒悟地太晚了吧?”
孟繁彪连连摆手:“不晚的,他一点事都没有,都是装的!就是比我还会装,连你这个当亲娘的都给哄了,哄不住我的!”
胡春香终于放心下来:“那就好,那就好!善哉,善哉!事情你都知道了,接下来该干点啥,你自己应该清楚吧!你记住一点,不要告诉他咱们的关系,他承受不住的。”
孟繁彪点点头:“春香,你安心在山上呆着,等日本人跑了,我就去接你,咱们那时候再一家人相认。”
说完,就要去抱胡春香,被后者给推开了:“阿弥陀佛…去做你的事吧!”
孟繁彪再次点头,转身朝医院走回去。
胡春香呆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眯着眼睛再次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缘聚,缘散,皆为虚空,尽是劫数…佛祖啊,弟子罪孽深重,请直接惩罚我吧,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吧…罪过,罪过!”
声音里尽是悲凉,北风卷起地上的积雪,也吹落了附近屋顶和树枝上的雪花,让这天地更显得苍茫悲凉。
孟繁彪的心里无疑是最暖的,绝望了二十多年,胡春香的消息,一下子点燃了他心里的一团火,同时也在咬牙切齿:“藤野啊藤野,你的对手现在是我,欺负一个孩子,算他娘的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