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一会儿后,杨韵折下一截带刺的藤蔓扎进了沈栩安的手背。
轻微的刺痛。
没等沈栩安开口,他便发现,自己眼前的那些可怖画面已经发生了变化,哪儿有什么参天巨蟒?不过是一株高大的暗紫色藤蔓罢了。
因为藤蔓的舞动,四周已经开始出现了坍塌的迹象。
杨云不敢耽搁,拽着沈栩安就往外跑,一路不停。
“啊——”
“沈少卿!救我,救我!”
“杨……杨司马救我!”
周栎文凄惨的叫声传来,但他的喊叫渐渐就被巨石落地的轰隆隆声给淹没了。而杨韵和沈栩安夺路而逃,总算是赶在洞穴彻底坍塌之前逃了出来。
清冷月光照在了杨韵和沈栩安的身上。
两人格外狼狈。
却在对视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捧腹大笑,皆倒在了地上。
“礼成——”
沈栩安有话要说,扭头时,看到身边之人的侧脸,看到那淡淡月光勾勒的棱角和下颌线,到了嘴边的话不知怎的就卡住了。
“怎么?”
浅褐色的眼瞳望了过来。
咚咚。
咚咚。
沈栩安心跳如鼓。
“周家的事,你觉得当如何收场?”杨韵看出了沈栩安的异样,以为他想起了山洞里的周栎文,便说道:“中宫那位毕竟姓周,你出面写劄子,只怕沈家有人会不高兴,不如我来。”
回过神来的沈栩安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正是因为中宫里坐着的人姓周,所以此事得我来,我好歹有沈家兜底,即便周皇后记恨,周家生怨,也不敢对我怎样。”
说着,沈栩安起身,掸了掸袍子,又回身拉杨韵起来。
“眼下正好我代萧相爷行事,密劄可直入御书房,周家即便手眼通天也探知不得,等圣人看过密劄,一切便有了定数。”沈栩安补充道。
杨韵眉头一皱,迟疑地说:“你确定不要我来?毕竟我也是可以直达天听的,沈家是大世家,正逢圣人想要削弱世家势力之时,沈家只怕是如履——”
扭头,杨韵正对上沈栩安那略带了几分笑意的眸子。
“你故意要引火上身?”杨韵讶道。
“这叫为圣人着想。”沈栩安抬手拈去了杨韵头上的草穗,垂眸说:“世家盘亘在大赵身上吸血了千百年,也是该吐出点利益了。”
夜色清冷。
两人缓行于林间,竟意外地惬意。
惬意到沈栩安忘了自己才刚刚死里逃生,忘了自己身负要务,直到走到官道上时,他生出了一丝丝遗憾。
遗憾这条路居然如此快地走完了。
雨落下时,两人正好拦到了一辆要往滁州去的马车。
马车主人是个年轻公子。
锦衣华服,一脸和善。
“两位这是遭了山贼?”
“勉强算是。”
“勉强算是?郎君这话有些意思,我看二位刚才是从那斜木林出来的,那块儿从前可是那劳什子红莲教的据点,莫不是叫红莲教余孽给打劫了。”
“公子也知道红莲教?”
“不瞒两位,我家原是罗源大户,正是糟了这红莲教的灾才落难,你说说,我能不知道吗?方才二位拦车,若不是我家书童提了一嘴,车夫可是会直接扬鞭过去的,毕竟谁也不想在这斜木林逗留。”
年轻公子的话格外多。
一旁的书童为杨韵和沈栩安倒了茶。
“原来如此,不过……我们倒也不是糟了红莲教的劫,只是踏青时失足掉进了地下洞穴内,所以看上去很是狼狈。”杨韵捧杯道:“让公子挂怀,真是不好意思。”
杨韵是故意提到的。
在官道上随随便便拦到的一辆马车,便与红莲教有渊源?怎么听怎么蹊跷,难保这人不是红莲教的人。
公子挑眉,说:“地下洞穴?”
“是啊,好大一个洞穴。”杨韵点头。
“哼。”公子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定是那红莲教的地下据点,这群老鼠最喜欢在地底摆弄东西了。”
“公子听上去对红莲教了解颇多?此番去滁州是?”杨韵从善如流地发问。
恰在这时。
书童不小心碰倒了茶盏,些许茶水洒了出来。
正要说话的公子斜眸看了眼书童,舌头轻舔了一下嘴唇,摇摇头,说:“是不得不了解,如今红莲教余孽再度出没,我这等与他们有仇的人,当然得做足了准备。”
一句话便断了话头。
见公子不欲往下说,杨韵便道:“还不知公子名讳?公子如此仗义助我们二人,来日我们也好报答你。”
“哈哈哈哈,瞧我这脑子。”公子抬手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弯眸笑道:“在下姓周,周青玉。”
又……
又是一个姓周的?
杨韵和沈栩安对视了一眼。
“杨礼成。”
“沈栩安。”
他们二人回了一礼,自报家门。
“杨、杨司马?”周青玉显然是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都差点儿没握稳。
“公子认得我?”杨韵故作惊讶地反问。
“算不得认识。”周青玉捏着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喊,随后自袖摆中取了一封泛黄的白色信笺出来,说:“因我此番前往滁州,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参加杨司马您的葬礼而来。”
葬礼?
杨韵愣住,而后问道:“谁邀请的你?”
“滁州刺史亲自发丧,说杨司马……杨司马你因公殉职。”周青玉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低头说道:“我代表罗源周家前来吊丧。”
罗源周家?
没等杨韵去仔细回想,沈栩安就已经侧身贴过来,压低声音介绍:“周家的一支远房旁支,与你没什么干系,但周刺史请他们过来,十有八九想借你的名头给周家正名。”
因公殉职。
红莲教。
被红莲教戕害过的罗源周家。
三者一串联,周家和红莲教似乎就完全站在了对立面上。
“好手段。”杨韵勾了勾嘴角,转动杯盏,轻声道:“可惜我没死,周刺史这如意算盘是打不成了。”
对面的周青玉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杨司马你安然无恙可太好了,你消失这两天,只怕是让周刺史误会了,这才有了丧仪,等你回去解释清楚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