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琰那乌黑的长发,如瀑般落下来,于妈妈小心翼翼地轻挽着。
“什么时辰了?有没有告诉娘,我不用早饭了。”
于妈妈这已经是第三次来叫起,而且……今天与往常不同,王大人也歇在屋子里。
“那也得起了,”于妈妈笑着道,“已经是巳时末,一会儿瓷行要来人。”
王晏听得这话,惊讶地向窗外看去,没想到他一觉睡了这么久。
可能是因为有阿琰在身边,其余的事都可以暂时放下,人也就跟着完全松懈下来。
看着阿琰那盈盈一握的腰身,王晏突然有种偷窥的罪恶感,立即别开了眼睛,不过很快他又忍不住再次去瞧。
青碧色的衣裙,让她多了几分柔美,尤其是在家中,整个人格外自在,身上有种外面见不到的温暖。
王晏就这样瞧着,心底如同被春风轻轻吹皱,泛起了一层层涟漪。
不知什么时候,谢玉琰侧过脸来。
“醒了?”
王晏登时下意识地坐起,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应声,片刻之后想起什么道:“钦哥儿还在家中?”
谢玉琰道:“去书院了。”
杨钦不在家中,自然也就没有人堵门,他也没借口继续赖在这里。
谢玉琰不禁一笑:“我也得去瓷行,你总不能一直躲在我屋中,刑部那边也会有事寻你。”
王晏穿好鞋袜,整理了身上衣袍,这才走出去。
不用隔着屏风,能将谢玉琰看得更清楚,先对上她那双明亮的眼眸,然后落在她发髻上的琉璃簪上。
王晏的心就似阳光下的雪花,还未从空中落下,就已经化开来。
屋子里点着淡淡的熏香,每一处摆设定然都是她亲手布置的,看在他眼里格外的妥帖,让人不想从这里离开。
“王郎君喜欢这小壶?”谢玉琰看着他把玩瓷壶,于是道,“是礠州窑新烧制出来的,如果你喜欢,就带回去。”
岂止是小壶?她屋子里的东西,他都想带走,最想带走的自然是她这个人。
“是挺好,”王晏道,“往后有空,我多来吃茶。”
谢玉琰知晓王晏的心思,不过……从前还会隐晦地表达,这才过了多久,就如此不加遮掩地表露自己的意图?
不过……想起她发髻上的簪子,看在他这般用心的份儿上,她也给他斟杯茶算是回报。
谢玉琰的手还没碰到茶壶,却被王晏先一步提起:“有我在的时候,用不着你。”他还记得在大名府的时候,在她那里从来都讨不到一杯水喝,直到她身边有了下人侍奉。
他不知晓她的所有过往,兴许以后也没机会窥到全貌,但喜好他还是能摸清楚。
两个人相对而坐,喝下一杯茶,王晏已经觉得得到的够多了,按礼数规矩,他这样简直是不成体统。
奈何阿琰与寻常女子不同,想要接近她并不容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她没有用处,只能想方设法与她相伴、相知,才能离她越来越近。
当然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也是对他的考验。
在此之前,他不会太过逾矩。
王晏想到这里,目光不禁落在谢玉琰那红润的唇上,之前有过一次,与她额头相抵……但这种亲密的举动不能常有。
免得……
王晏清了清嗓子,挪开目光站起身:“我去衙门了,这桩案子很快会全部移交给许怀义。”
谢玉琰道:“要去进奏院了?”
王晏点头:“还要快些着手整饬进奏院。”
两个人说着话,就听到于妈妈咳嗽一声:“大娘子,新科探花郎来了。”
左尚英考中了探花,这些日子一直在应付朝廷和官员的宴请,今日终于推掉了身上的事务,前来见谢玉琰。
王晏道:“我从后门走。”
谢玉琰将人送到门口,看着苏满带着王晏离开,她心中就是一动,当时王晏让苏满留在她身边,院子里的护卫也全都由苏满安排,虽说护得她周全,倒也让王晏来去自如。
不知这算不算是监守自盗?
……
左尚英被引进堂屋,谢玉琰已经坐在主位上。
“大娘子。”左尚英躬身行礼。
谢玉琰笑着道:“我哪里能受探花郎的礼?”
谢娘子虽然这样说,神情却依旧平静、从容,至少让左尚英觉得,向谢大娘子行礼是理所应当。
若是他没有这个礼数,反倒会坐立难安。
左尚英道:“没有谢大娘子,也不会有我的今日。”
“哪里与我有关?”谢玉琰笑着,“都是探花郎自己的本事。”
左尚英摇头:“在大名府的时候,有了大娘子的提点,我才能有如此长进。”
与前世相比,左尚英于科举上的确有长进,但谢玉琰并不将这功劳归咎在自己身上。
她回到这里,让局面有所变化,但真正把握住机会的是他们自己。
左尚英道:“听柳二郎说,他要去西北。”
谢玉琰应声:“也许见过边疆的情势,会对大梁的局面有更多了解。”
左尚英思量着道:“二郎经过汴京小报之后,与从前大不一样,兴许几年之后回来,又要脱胎换骨。”听到柳二郎眉飞色舞地提及保丁队,左尚英为柳二郎欢喜,因为二郎总算有了一件真正想做的事。
除此之外,心中更多的是羡慕。
如果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不做官又如何?
考中了进士,看似顺顺利利入仕,但以后做什么就不为自己所掌控,左尚英现下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
谢玉琰看向左尚英:“左探花也不用着急,必然会有机会伸展手脚。”
左尚英知晓谢大娘子不会随随便便敷衍,于是真心请教:“还望大娘子指点。”
谢玉琰道:“我只是随口一提,左探花在殿试上的文章想必得了官家赞赏,探花郎都写了些什么?官家兴许在授官时,也会有所参详。”
左尚英自然想要外放,如果真能如此,他不知有多欢喜。
大娘子提醒了他,他也该走动走动,兴许有用处。
“多谢大娘子。”左尚英再次行礼。
谢玉琰道:“左探花可有什么需要银钱的地方,只管开口。”
左尚英面色一红:“从前已经受大娘子照拂……怎好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大娘子添麻烦。”
谢玉琰笑道:“我并非是要用银钱收买左探花,假以时日左探花掌权之时再来要回报。我只不过知晓入仕伊始诸多艰难……”
“左探花可以看做是一桩买卖,算是互助互利。我这里有左探花亲笔画的图样,已经烧成了泥炉……左探花可记得?我最近刚好能派上用场。”
“既然用到了探花郎的名声,也应当给些用钱做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