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就是这样!”
“没想到啊,顾洲言,反写文字你都能写得那么利索!”
“你真的是太有天赋了。”
少女拿着木块递到顾洲言面前,顾洲言听着耳边的夸赞,迷迷糊糊的就接过少女递过来的木块。他唇角快要压不住,全身已然充满了力量,“唰唰”的奋笔疾书。
待所有木块上都写完了字后,他还没反应过来,就习惯性的朝少女看去,想要接过下一个木块。
谁想,少女没再看他,反而已经让宫女把写好的木块摆好。
“雪青,待这些木块干了,你就给那些工匠送去,让他们按着模板刻。”
“是,公主。”
盛欢继续盯着桌上的木块,若有所思:“按这个进度看来,应该快了。”
那些人再快点,可能明天就成了。
“喂,凤宁。”顾洲言见盛欢走神,他不自觉凑过来,看了眼少女,在她快看过来时,连忙把目光转向桌上的木块:“你弄这些是要做什么?”
“活字印刷呀。”
盛欢抬眸,笑眯了眼,淡定的落下了这几个字。
“活字印刷?”顾洲言重复。
“是啊,以后这些字重组,又能重新利用了。”
“重复?利用……”
顾洲言闻言,眉头微皱,细细思索,他到底聪明,经过盛欢这么一说,又看了眼木块。心里,瞬间好似抓到了什么。
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
盛欢言笑晏晏,好整以暇:“等做好了,第三个送给你。”
顾洲言看着她的笑容,脑子一抽,直接就问:“为什么是第三个?”
盛欢:“因为得先送给父皇和母后啊。”
她看向他,睫毛眨啊眨,像两只小蝴蝶。
“……对,确实得先给皇舅舅他们。”顾洲言被她看着不知道为何,只觉得耳朵有些热,他摸着心口,慌忙移开目光:“我,小爷我还有事。小爷就先走了!”
小郡王不知干什么,竟火烧火燎的跑了。
盛欢见他这个样子,唇角微勾,笑着摇头。
——
与此同时,左相府。
“恒儿,恒儿你要撑住啊。”
王夫人手忙脚乱的摸着王楚恒滚烫的额头,心慌得不成样子。
此时,床上趴着的王楚恒形容狼狈,头发黏湿在气血全无的脸上,往下看来,臀部更是血肉模糊,隐隐的,白色的布料上,又有鲜血沁出。
瞧王楚恒这个样子,就知道这三十大板。可谓是,毫不留情。
“快去请大夫!快去!”
王夫人心疼儿子,直接朝下人发怒。
伺候的下人不敢多言,生怕惹怒了暴怒了主子,匆匆而走。
而王夫人这边,她守着王楚恒等了许久,却一直不见下人回来。又见王楚恒进气多出气少,心里莫名更慌、更怒了。
“绣芸,你快去看看,怎么大夫还没有过来!”
“是,夫人。”绣芸连忙福身退下,退下时,还能听到王夫人尖锐的声音。
“这些酒囊饭袋,一点差事都办不好,本夫人留他们到底又何用!”
半晌,等绣芸回来后,她不知经历了什么,浑身抖个不停。
王夫人发现她脸色不对,却胡部分阿么多好。她连忙往绣芸身后看去:“大夫呢!我让你找的大夫在哪里?!”
“噗通”一声,绣芸挨不住,猛的就跪了下去,面色为难。
“夫人,老爷……老爷说,圣上赐罚,听天由命。”
王夫人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
皇上都没说不准恒儿用药,老爷此举……此举是要把她的恒儿给献祭了啊!
王夫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死,她立刻冲了出去。
——
“相爷!”
书房。
王夫人不顾外面的人劝阻,直直往书房里冲了进来:“恒儿快撑不住了,不看大夫的话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王相见王夫人就这样进来她,眉头微微一皱,迅速盖上桌上的信纸。
“夫人。恒儿犯了错,我也被停职在家。为了不牵连我们王家,这也是平息皇上怒气最好的办法。”
“相爷!可是皇上并未说明,不让恒儿用药啊。恒儿可是我们的儿子,他已经受过罚了,已经够了。”
王夫人见丈夫不为所动,她直直跪下,抓住了他的手。
“相爷,妾身求求您,救救恒儿吧!没有药,没有大夫,他会活生生痛死的啊!”
王相俯身,扶住了王夫人的手臂。
王夫人还以为他同意了,心里一松,可没想到,接下来耳边却响起了丈夫冷静至极的声音:“夫人,恒儿若撑过去,必有后福。”
王夫人闻言,全身一寒,她不敢置信,声音颤抖。
“虎毒尚且不食子,相爷您却要恒儿,要恒儿……”
王相直直扶起她:“他犯了错,就要想到结果。”
王夫人再也没能忍住,她猛地推开了王相,眼中含泪,字字质问:“一切的源头,难道不是相爷您先开始的吗!若不是您当初发难凤宁公主毁了恒儿和凤宁公主的婚事,恒儿如今又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你在朝堂受了气!为什么要迁怒凤宁公主以至于毁了恒儿的婚事?!”
如果没有这事,凤宁公主进了门发现了又如何,大不了,死的就是那个丫鬟何云珠,而不是现在,是她的恒儿前途尽毁不说,还面临着生命危险。
“你!”
“啪!”
王相闻言,气血上涌,一巴掌就甩了过去。他确实发难了凤宁公主,他甚至看不惯全朝的公主,他是有私心,甚至想通过凤宁公主压下皇上大推科举制的气焰。但是,如今被王夫人指着鼻子骂是他的错,他怎么可能受得了,怒声道:
“你个无知妇人!若不是你替那逆子隐瞒他屋里有人的事,我又何至于做到这一步!”
王相越说越气,甚至觉得王夫人此时的举动,简直是蠢笨如猪。如果她提前告知于他,哪里有如今的局面:
“甚至都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派人去保住那个贱婢!”
王夫人脸上疼痛,脑子嗡嗡,她被打懵了,神情恍惚。
又听到王相这话,心里忍不住一痛。那可是儿子的骨肉啊,万一生下来是个孙儿呢。
不对,王相怎么会知道自己派人去保住何云珠。她心神一凝,猛地一震,都顾不上脸上的痛了。
“你,你对那丫鬟动了杀心!”
王相冷着脸:“她的存在,就是罪证,她的孩子,绝无可能生下来。”
王夫人不知道何云珠此时是否还活着,反正她不关心,她心里,这会儿只有一个念头,王楚恒不能死。
“老爷能看着恒儿去死,妾身却是万万不能!”
她甩袖,往门外跑去。
王相看着这一幕,终究抬手。
“来人,拦住夫人。”
——
盛欢送走了顾洲言之时,顺便吩咐雪青去了一趟花园。
花园里。
林大康已经来了,正拘束的放下土豆。
他见花匠种下土豆,忍不住说了一句。
“草民家中小儿顽皮,曾种过一颗,它还冒芽了,若是没有发芽,本想一起带来。”
“你也会种?”檀月诧异。
“会,会一点。”林大康涨红了脸。
雪青正好这时过来,若有所思:“会种很好。以后这些土豆丰收了,公主说还需要人手。”
林大康心里一动。
——
翌日。
盛欢起床,梳妆时就见檀月从外面走了进来。
“公主!”檀月规矩福身:“王三公子王楚恒,今晨不久,死了。”
“死了?”盛欢跟刚知道一样:“以王家的家世,那三十大板就算再重,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死了啊。”
檀月闻言,压低声音:“公主,奴婢听闻那王三公子自知欺君,罪孽深重。坚持不用药,不看大夫。”
“王三公子可是王相王夫人的幼子,他们也舍得?不劝?”一旁的雪青忍不住接入话题。
檀月摇头:“那王相说,王三公子此举,是赎罪,是天命。”
——
长公主府。
“好一个天命,好一个弃车保帅!”长公主冷下脸:“这王相也当真是舍得,一个那么大的儿子,说弃就弃。”
“王相这是着急了。”幕僚躬身:“他不在朝堂一日,就算朝堂上有他的人,有些东西也不一样。更何况,王相此举,也是在向皇上表态。”
王相这一举动下来,皇上倒不好对他发难了。回归朝堂,也就是时间问题。
只不过就是,忒狠。
长公主揉揉额头:“罢了,他的狠本宫可学不来。”
“对了。”长公主好似想到了什么,问道:“凤宁可是在公主府里?”
幕僚知道自家主子刚从外面回来,自然接道:“回长公主,凤宁公主昨个刚从皇宫回来。”
“这丫头也是受了委屈,你去。”长公主直接道:“把前个那几个本宫新得的俊俏的唱曲小生,给凤宁送过去。让她洗洗眼睛,松快松快。”
幕僚嘴角一抽。
“长公主,凤宁公主恐怕没有这个爱好。”
长公主美眸一瞪:“你乱想些什么!本宫是让那些人给她唱唱曲,若是凤宁能看上他们,也算是他们的造化,去——”
“母亲!”
长公主话未说完,门外就传来一个少年清亮中又带着些着急的声音。
“凤宁这几日在忙,没空听什么曲!”
——
盛欢这边。
她用过早膳后,就去了花园散步。
没多时,周嬷嬷就过来了,她还带来了许多小木块。
那些小木块,已经雕刻好了不说,甚至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加工。
“公主,工匠们连夜赶工,已经刻好了许多木头。”
盛欢很感兴趣,拿起手中的小木块,按着三字经调版,框住。
“去拿墨汁和白纸来。”
宫女离开没多久,就拿着盛欢吩咐的东西回来了。
盛欢接过墨汁,倒在了模具上,紧接着抹匀,最后,白纸盖上。
“哇!”
纸张拿开,字迹工整的《三字经》已然完整印上。
盛欢又拿开木块,按千字文顺序调版,紧接着,重复刚才的动作。
“哇!”
宫人再次发出震撼的声音。
“公主!这,这竟然还能重复利用,重新调整顺序就能得到不同的文字!”
不怪她们会那么震惊,毕竟时下的印刷术可没有那么方便。那用过一次的模板就不能再使用第二次不说,接下来再用时,就得重复雕刻,非常之耗人、耗力。
“你们按刚才本宫做的,印上这《三字经》。”
盛欢眼里带上了几分笑意:“来人,更衣,进宫。”
——
王相府。
王夫人抱着冰凉的儿子痛哭流涕,哭得眼泪已经干涸,一滴都再也挤不出来。
“夫人,让奴才们为公子更衣吧。”
王夫人置若罔闻,只拿着帕子,细细的给儿子擦汗,想到儿子去时,一声声的疼,一声声求着她找大夫,而她却……无能为力。
王夫人的心,这会儿像是被什么痛击,生生被剜掉了一样。
她的儿子,是痛苦着去的。
可他的父亲,却吝啬给他请一个大夫,甚至,不愿意过来瞧他最后一面。
王夫人齿冷。
相爷,他怎么能那么狠的心!看着他们的孩儿活生生疼死啊!
“恒儿,去了下面也不要怕。母亲会给你烧许多许多金元宝,你在下面缺什么,就买什么……”
王夫人语调温柔,却莫名阴森。
“你父亲不好,他不疼你,娘疼你。”
在场所有下人脸色微变。
“要不是你父亲,你也不会死。在下面不要怕,你喜欢的那个何云珠……”
她顿了一下:“你父亲确实不好,不过有一点他做对了。那个何云珠已经提前下去了,她会在下面接你、陪你。她也会照顾好你。”
“恒儿。你记住,若她不好好照顾你,你就托梦和母亲说,母亲就把她挫骨扬灰!让她死后也别想安宁。”
下人们浑身颤抖,只觉得周围空气莫名的寒凉,夫人也变得神神叨叨的恐怖。
“好恒儿,母亲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大葬。”
——
书房。
“相爷,不好了!”
门外传来下人惶恐的声音。
书房里,被停职的王相拿着毛笔的手,猛地一抖,刚才书写好的纸张,彻底报废。
下人自然不知道这一出,他已经屁滚尿流的跪下,结结巴巴:“三、三公子去……去了……”
王相捏住笔,眼前一花:“夫人呢?”
“夫、夫人正在为……为三公子敛尸。”
王相深吸一口气,从容道:“告诉下面,三公子的丧仪,一切从简。”
跪地的下人,一个震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