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像淬毒的藤蔓在阴冷地牢里疯长,染血的指甲抓着铁栅栏摇晃,女子们披头散发的模样宛如恶鬼:“你们敢动我们?刺史大人说了要护着妇孺!”有人故意扯乱衣襟,哭嚎着“救命”,“私刑逼供,我要告到京城去!”
柳林握着油灯的指节发白,灯芯爆起的火星溅在他玄色衣袍上,烧出焦黑的洞。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废除私刑那日,满城百姓欢呼雀跃,将写着“青天大老爷”的万民伞举过头顶。如今那些呼声与眼前的狞笑重叠,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好,好得很。”他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寒铁般的冷意。转身时衣摆扫落墙角陶罐,碎片迸溅的脆响惊得众人一滞。冯戈培跟在身后,看着主公发间晃动的银线——不过几日,新添的白发竟比雪还刺眼。
寅时三刻,幽州城门轰然洞开。火把将新贴的告示照得通红,围观百姓挤破头往前凑,粗粝的手指顺着墨痕逐字念出声:“凡犯通奸、谋财害命者,可当场缉拿;私刑之禁,仅限于守法良民……”人群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有老汉激动得直拍大腿:“早该如此!”
柳林站在刺史府墙头,望着远处农田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夜风送来打更声,混着隐隐约约的哭声——那是某个被抄家的暗门子在哀嚎。他摩挲着腰间令牌,上面“以法治州”四字被磨得发亮,此刻却烫得灼手。
“大人,礼部八百里加急。”冯戈培捧着密函上前,“弹劾您滥用私刑,纵容暴民。”柳林接过信函直接抛进火盆,跳动的火苗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告诉京城,幽州的百姓,不需要那些用仁义织成的牢笼。”他望向东方渐白的天际,远处传来兵器交接的铮鸣——风纪营正在围剿最后一处暗窝点。
晨光刺破云层时,幽州校场竖起新的木牌。上面贴着数十张供词,墨迹未干的字迹里,详细记载着女子们如何用假婚约榨干农夫积蓄、如何用枕边风篡改军防部署。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这哪是女人,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叫好声中,柳林握紧了案头刻着“民心”二字的镇纸——这次,他要用带血的刀刃,重新刻出幽州的秩序。
又过了几天。
暮色沉沉压向幽州城,往日热闹的朱雀大街如今门可罗雀。紧闭的商铺门板上贴着\"歇业整顿\"的黄纸,街角绸缎庄的朱漆招牌在风中摇晃,发出吱呀的哀鸣。
戴沐阳策马穿过空荡荡的街巷,马蹄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街边小贩抱着空空的菜筐叹气:\"第三天了,再买不到盐,缸里的腌菜都要长毛了。\"
刺史府书房内,柳林盯着案头堆积的民情奏折,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幽州商税册》。烛火摇曳间,戴沐阳推门而入,玄色劲装沾满尘土,腰间佩刀还挂着半截断裂的锁链——那是今早强行打开米铺时留下的。
\"大人,这些商贾勾结得紧。\"戴沐阳将一卷账簿拍在桌上,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胭脂,\"绸缎行、胭脂铺自是不必说,就连粮油行的东家,都与暗门子有银钱往来。他们扬言,若不恢复'生意',就断了幽州的盐铁。\"
柳林猛地站起,玄色衣袍扫落烛台。火苗在青砖上窜起,映得他眼底猩红一片:\"好个釜底抽薪!我整治风纪,他们便拿民生要挟。\"他抓起案头镇纸狠狠砸向墙壁,青石碎屑飞溅,\"当我幽州百姓离了这些蛀虫,就活不成了?\"
戴沐阳望着主公染霜的鬓角,喉头滚动:\"卑职听闻,有商贾已暗中联络邻州商队,要将幽州彻底困死。\"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冯戈培脸色惨白冲进来,手中密函在颤抖:\"大人!北境军粮押运受阻,押运官被人买通,说是...说是幽州内乱,不敢涉险。\"
书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柳林踉跄着扶住桌案,指尖触到昨日百姓送来的糙米团子——那是得知米铺断供后,老农硬塞给他的口粮。窗外寒风呼啸,卷着远处零星的哭喊声,某个孩童在哭喊\"想吃白面馒头\"。
\"戴统领。\"柳林突然转身,目光如刀,\"即刻组建官营商队,明日开仓放粮。去招募那些被暗门子坑害的百姓,让他们带着农具、织机来领粮。\"他扯下墙上悬挂的《幽州舆图》,朱砂笔重重圈住几处山口,\"从今天起,幽州自给自足。至于这些商贾...\"他冷笑一声,将密函丢进火盆,\"告诉他们,我柳林宁可背着骂名重建幽州,也不会向蛀虫低头!\"
戴沐阳抱拳正要退下,却见柳林抬手按住他肩膀。借着跳动的火光,他才惊觉柳林已经满脸杀气,月光爬上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两把出鞘的剑,直指即将破晓的黑暗。
幽州刺史府的夜寂静得瘆人,案头残烛在寒风中明明灭灭,将墙上\"清正廉明\"的匾额映得忽暗忽明。柳林凝视着窗外枯枝在雪幕中摇曳的剪影,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檀木桌案,发出规律的\"哒哒\"声,与檐角冰棱坠地的脆响交织成诡异的节奏。
\"大人,商贾们又在城南集会。\"冯戈培匆匆入内,玄色披风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他们扬言要联名上书朝廷,状告您破坏营商之道。\"
柳林摩挲着腰间鬼族弯刀的鎏金吞口,冷笑出声:\"营商之道?天下商人,哪怕在益州荆州那样的膏腴之地,也不过是士大夫眼里的贱籍。\"他猛地起身,衣袍扫落案头《市易法》竹简,\"我当初开放城门,废除'贱籍不得入市'的旧规,给他们平等立户、特许盐铁,倒养出一群噬主的恶犬!\"
窗外北风骤然呼啸,将窗棂撞得哐当作响。柳林望着自己在墙上扭曲的影子,想起之前的那些商人,得到平等对待以后高呼\"青天大老爷\"的场景。如今那些欢呼仿佛还在耳畔,却化作尖锐的讽刺。
\"开仓放粮不过是权宜之计,'自给自足'的豪言,也不过是说给朝廷听的幌子。\"他声音渐冷,\"这天下人都道我柳林爱民如子,可若不用些手段立住这人设...\"
话音未落,戴沐阳掀帘而入,劲装下隐约露出暗卫特有的玄铁护腕:\"大人,暗卫已摸清各大商号库房位置,整个幽州各大主城,已然成了铁桶!\"
\"不急。\"柳林抬手制止,掌心缓缓升腾起淡灰色雾气,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的光。那雾气如活物般缠绕指尖,凝聚成漩涡状的斥力场,将案头竹简震得簌簌作响,\"他们以为断了商铺就能要挟本刺史?别忘了我柳林如何起家。\"他猛然攥紧拳头,雾气骤然消散,\"他们难道忘了吗我可是踩着尸山血海杀出来的!\"
冯戈培看着主公鬓角新添的白发,欲言又止:\"可百姓...\"
\"百姓?\"
柳林转身望向窗外,朱雀大街上漆黑一片,唯有几家商号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明日继续开仓放粮,粥棚要比往日多支三倍。\"
他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等商贾们真正断了生路,就会明白——在幽州,敢与我作对的人,就算富可敌国,也不过是案板上待宰的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