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同那猎户汉子入城后便分道扬镳,各自离去。
而江言所化的憨厚汉子也打着寻找草药的借口四处探寻,一边暗中感应异常存在一边也随口打探着情报。
该说不说,这景明府之热闹倒也不愧其名。
十匹马并驾齐驱的宽阔街道皆铺设石板,人来人往,衣着不尽相同。街道两旁商铺林立,琳琅满目。
亦有一队队披甲持枪的官兵来回巡视,神情之间皆是肃穆非常。
江言从一家药堂之中走出手里提着捆药剂,在这短短半天时间,景明府的三城六县几乎被他逛了个大半。
但个中异常,江言却是毫无所获。
“目前看来,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正是没有异常,反而是他最大的问题所在,有道是凡走过,必留痕”
“似我这般闲来无事来凡俗游玩的修士必然不少,而以这方修仙界对凡人默不在乎譬如猪狗的态度,更是不会对自身遮遮掩掩。”
“于细微处见真章,越是掩饰就越是表明此地问题越大。”
江言勾着药剂绳子在食指上夭矫转圈,心中暗自思忖。
不知不觉的,便来到了飞虹桥这边,人群一下自己就显得拥挤了。
江言回神看去时也是微微咧嘴。无他,因为此时的场景颇有种前世大半夜跨年时,像个傻逼一样提着气球被人挤人在十字路口脚不沾地时的模样。
眼前那乌泱泱的人头前后簇拥,将飞虹桥这条颇为宽阔的街道都给堵的严严实实。
个别乞丐也是被挤的双手举起,一手持碗一手持拐杖,大叫着。
江言随手拽来一人好奇问道:
“这位先生且驻,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被拉住的那人回头看去发现是一名模样普通的汉子,不由表情愠怒,但也没有发火而是颇为自傲的道:
“你是外地人吧?”
江言点头:“对,先生怎么看出来的?”
“呵,想也知道,这飞虹桥一整个产业全都是秦家开的,而今秦家义女外出而归,秦家家主大喜,于是旗下产业的商物在这两天全部半价出售!只有你们这些外地人不知道内情。”
“而这其中,秦家家主还将数百信物藏于秦家特产的商品内,外宣称得之便可手持信物前往秦家参加明日的庆礼宴席!”
“说不得还能趁着秦家家主心情好,赏赐些财宝,如此下半辈子便不用再愁了!”
江言面上装作惊喜之色:“果真!那这秦家主当真是仁慈大义!”
那人微微昂首:“知道就好,秦家主可是景明府远近闻名的乐善好施,最擅与人交好,甚至秦家主与皇宫的那位公主以前……”
到此,他微微停住连忙住嘴,左右打量一二发现没人听到,这才松了口气摆摆手,一副心有余悸的走开。
末了还暗自嘀咕:“奇怪,我怎么跟这人说这些……真是”
江言若有所思。
“这秦家主也是好手段,虽然打五折从表面上来看对自家利益有损失,但又加了一手“抽奖”活动刺激大众消费与传播。如此一来一去最后可能不仅不会亏损,反而还会提升知名度……”
“若是日后有想法, 还可以推出品牌,加深与秦家商货绑定。”
“这种手段……虽然浅显易懂,但观此地居民往日情况,显然这手段是近些日子才推出的。”
“莫非这秦家主于经商之道又有创新?”
想了想,虽然江言也想去凑一凑热闹,但对于面前这门庭若市的场景,江言就算想去也没办法。
无奈之下,江言晃晃悠悠离开了此地。
兜兜转转,又找了一圈却什么没找到的江言最后循着一缕酒香来到了一处颇为僻静之地。
时至此刻已近黄昏,眼前出现一栋八层之高的楼阁,八重飞檐自下而长刺破景明云霞,仿若独立于世。
整座楼阁远远看去宛如浮在江面的琥珀宫。八层灯火此时亮起,从上往下望去,真好似天上宫阙垂落人间。
其内影影绰绰,有歌曲悠扬亦有爽朗大笑。
“好一栋千羽楼,得去耍耍!”
江言精神一震,本着来都来了进去看看也无妨便迈步而去。
待走至近前时,却不想一声轻疑自身旁响起。
江言循声望去,却见是那名下船时不小心被猎户汉子撞倒被他扶起的那名书生。
“噫,真的是你啊,好巧!”
书生乃是独自一人前来景明府,只是路上遇到其他两名书生,一问之下发觉是志同道合之人便也结伴而行。
下了船后也并未与那两人分开,而是去江学宫阅览过后便直奔这千羽楼。
不想却是与江言再次撞上了。
正巧,原本没好好道谢此刻却是有机会了。
“确实好巧,俺叫鲁大脚,你不是去江学宫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那书生面露惊喜三步两步而来:“小弟林然,今早多谢鲁大哥,小弟不会水,若非鲁大哥 相救怕不是会有危险。”
“此前……同伴有些言语刺激,鲁大哥不要见怪……”
江言憨厚一笑根本不在意那些事,反正相逢即是缘。
书生林然原本就有些心中惭愧,此刻见江言有去千羽楼的意图,虽有些迟疑但还是坦然一笑。
“鲁大哥是否要去那千羽楼?若是的话,小弟自诩文采还是可以带鲁大哥一观,到时鲁大哥跟在我身后便可”
江言眨眨眼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朴实一笑。
如此跟着林然来到千羽楼近旁,陆陆续续的也出现许多文人游客,甚至其中有不少腰挎宝剑的侠客,傲然占据一地似在等待什么。
而在千羽楼侧旁庭院处,则围堵着一群儒生,手持毛笔泼墨挥毫,在板墙之上书下道道字迹优美的文字。
引来生生呼和惊叹。
“他们这是在……”
见江言好奇,林然适时开口解释道:“这是千羽楼的规矩。”
“千羽楼不买普通酒水,尽是陈年佳酿,尤其那千羽琼浆更是轻易不出,非达官显贵者不可进。”
“但江湖墨客对其皆是趋之若鹜,于是千羽楼便有了这么几条规矩。文士书生可凭墨宝入内,江湖游侠亦能凭自身名声入内”
“只是相较后者只需在江湖上有个好名不同,前者文人墨宝想要入得千羽楼内,可是不易,大多只能在千羽楼一二层得览一观罢了。”
林然说着便领着江言来到那群儒士之中,此时正有两名中年男子提笔挥毫。
“好!好词!字迹苍穹有力,词意亦是不俗,想必他定能入得五楼!得品千羽琼浆!”
“兄台此言差矣,我观另一人虽字迹绵软但柔而不断,隐隐有飘逸灵动之感,其中意境也是不输前者,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外围争执不断,虽无人大声喧哗但却显得异常热烈,词语犀利语气认真,有恭维者有不屑者。
江言踮脚看去嘴角咧开个大白牙。
千羽江边千羽楼,千羽琼浆灌破喉。
文人醉后爬墙写,此酒赛过神仙偷。
侠士拔刀喊拿酒,小二吓得抖三抖,
忽闻天上轰隆响, 谪仙失足摔酒篓
“嘿嘿……”
那准备落笔的中年儒生耳朵微动抬头看去,见江言咧嘴呵呵直笑,皱眉道:
“你,那个咧个大白牙那个,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想到开心的事情。”
“什么开心的事情?”
“额……我娘子生孩子了……”
中年儒生眼带狐疑,虽然觉得江言是在嘲笑他但也没有证据,压下心中念头。
林然此刻也是心脏怦怦跳,拉着江言小声道:“鲁大哥!你刚才差点把我们赶出去!”
“咋了,我想起开心的事不能笑吗?”
林然无语。
“别人提诗时不要打断他的思路,要不然人家借题发挥说你打断了他的神思妙笔,赖上你怎么办?以前就有人这样做过……”
这下轮到江言无语了,不再多言。
又抬头看了看那人去人往却始终无人得选的名额,江言心中评估了下。
“若都是这种水平的话,我把滕王阁拿出来你不炸了嘛”
当然了,这实在有些太打击人了,只是上楼吃个酒而已没必要弄得举世皆惊。
等了一会,终于轮到江言他们。林然自顾自打了打气。
“鲁大哥放心,虽然去不了五楼,但一二楼,凭小弟的造诣应该是能带你一览的!”
江言抬手拍拍林然肩膀,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俺相信你!”
“多谢鲁大哥信任。”
“所以接下来上五楼的时候就靠小弟你来打掩护了。”
“好!诶?……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言便已经越过人群直奔一处空着的书案。
这中途自然是有人发现了这一幕,不禁将视线投了过去。
“他是谁?看起来不像是有学识之人吧?”
“不知道,估计又是哪里来的外乡人打听到此处,想来碰碰运气吧”
“碰运气?这是能碰运气的?看他那样子怕不是字都认不全吧?”
林然看到江言竟然上前题诗,不禁吓的亡魂大冒,以为对方是被哄的手痒于是连忙上前阻拦。
“鲁大哥别这样!这题诗中了还好,要是没中可是要付钱的!不是免费!”
江言一脸淳朴:“不是你让我来题的?”
这声音不大却令在场众人都听在耳中,于是纷纷恍然。
“原来是这小生羞于题诗,才让这汉子来题。”
“我说如何,原来是这般。”
“这小子也是,诗无好坏大不了不中,怎的还让他人代替。”
林然听的额头冒汗,鲁大哥你怎么能害我!
不过他的想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因为江言已经开始动笔题诗了。
“抄谁的诗呢……真是好难选择呀。算了,遇事不决,问太白!”
心念一动江言笔锋流转,动作很平,一板一眼没什么可说的,不似书生意气般的写意潇洒,又不似江湖墨客般的豪情侠义。
就连规整都有些称不上,只能说看得清楚写的是“字”
但却令在场所有注视之人皆是静默无言,瞠目结舌。
而原本没有关注这里的人此刻也是被这副奇怪气氛所吸引,纷纷聚拢而来。
而负责千羽楼诗词提副的管事也是发现了这里的异样,但他并没有下去察看的意思。
因为他此刻正在迎接贵客!秦家家主以及他的义女,不消片刻便会赶来。
而千羽楼上五层几乎被其给包圆了。
为了迎接这位大客户,他这一天几乎都没出千羽楼,一直在指挥布置。
直到此刻方才差不多,使他得以放松,来到五楼栏杆前松懈片刻。
如此他才发现了下方异常的人群“聚拢”。
“呵,不过是只会写一些打油诗的夫子小生罢了,真正腹有文墨的哪里需要在外抛头露面的写什么诗”
他微微摇头,极目远眺看向远处衣着不凡的一对人马,心中一动。
“秦家主他们来了。”
他正准备下楼迎接,可谁知此时有小二急匆匆上楼,手中抓着一张纸。
“管事!管事!”
这名管事眉头微皱:“慌什么慌,平日我都是怎么教你的,遇事要冷静,要有涵养,这样才会令客人觉得我们这附和他们的身份”
“秦家主他们马上就到,若你这副冒冒失失的样子被他们看到心生不满,我拿你是问。”
小二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显得有些激动的抬手,将这张纸递给管事道:
“您看,这…这是诗雅亭中写出来的!”
管事皱眉,能让小二这般激动的应该是写的很不错,可惜…碰巧和秦家主撞上。
这五楼之上已经被其包场,看来只能找找瑕疵,给那人一壶千羽琼浆让他们在四楼待着了。
这般想着,他随手接过摊开看去。
只一眼,便再也挪不开了,并下意识念了出来。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
通篇读罢管事仍意犹未尽沉浸其中。
“独而不独…由不独而独,再由独而不独……于深处有凄凉,流于表的不甘孤傲,但细品之下却又旷达乐观、放浪形骸、狂荡不羁……”
管事手一用力,而后又迅速松开,生怕将这张纸给损坏了。
“好诗!绝对的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