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知眠快步上去抱住了林知鹤,月寒枝也随之来到两人身侧。
“寒枝?你们两人怎么来了...”
月寒枝蹲在了两人身旁,探查起了林知鹤的受伤情况,发现没有大碍之后才抬头看向月知眠。
“这些歹人本就是为了围堵我们,我们怎能不来...稍后你和爹娘还有林姐姐都给我走!”
“嗯...不过主屋那头不知是什么情况...”
“没事,方才我与满六来之前,就已经将那边的歹人都解决了,确认了你们不在就想到了此处。”
“那就好...”
林满六将地上的兵匪全都翻了个遍,确认没有活口之后,这才走向三人所在的位置。
“与我们猜想的一样,这些多半是江宁守城兵卒...稍后肯定还有增援,我们需要尽快离开江宁。”
“所有人一起夜间出城...目标实在太大,先前我与知鹤是准备找上几名相知书院的好友,将主家中人尽数分散开,不过当时是因为顾忌...”
月知眠说着看了一眼...已经死在院门外面的月世明。
“罢了...已经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了。”
林满六点了点头,同意了月知眠的提议。
“此法的确可行,不过寒枝的爹娘还有你们二人,还需跟我们尽快出城!毕竟那些人的目的...是抓到我们。”
有了先前弈剑山庄的异动,再看着现如今林满六和月寒枝的处境。
月知眠已经能猜到个七八分了,如今的弈剑山庄在炎阳朝堂眼中,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过多时,林满六一行人先后将冉绿绮,以及月寒枝的父亲接到了一起,而后是由月知眠带着主家现今还能信得过的家仆,将还存活着的主家之人尽数安排完毕。
天翻地覆的变化,让那位痴迷于书画典籍的父亲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昔日爱人眼中那无力和失望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改变...
他将自己珍藏的书画分给了在场的月氏族人,然后又把库房钥匙交给了月知眠,知会他将其中金银全都分给族人。
等到所有人都从慌乱之中缓过神来后,他走到了人群的正中间,与冉绿绮并肩而立。
“诸位...月氏今日遭次劫难虽为人祸,但我月氏短时间内断然不可起寻仇的念想,往后三年必须藏匿于南地各处韬光养晦、休养生息,待到时局变幻再议今日之事!”
冉绿绮听着有些发懵,这一番话显然不是像是她那无用丈夫能说出来的,说得好像早就预料到今日之事一样。
“月世安...你什么意思?”
“绿绮,今日之事不论是朝堂变革,还是世道更迭...对于月氏都是会发生的,独战鳌头太久自会有暗中窥探之人!”
月世安说着转身看向了自己的女儿,以及其身旁的林满六。
他压低了些嗓音,朝月寒枝安慰出声。
“无需将今日之事揽在自己身上,爹其实也很庆幸这一日能来得早些,这样月氏的根基尚未腐朽,族人们就还能有更多人活下去!”
“月叔叔,可今日之事...确实是弈剑山庄连累了你们,小子定要与你赔个不是!”
林满六话语将尽,就被月世安抬手赏了一记板栗。
“臭小子...本来今儿准备与我的好闺女多说些话,你搁这无端接话作甚?既是不想牵连我好闺女,当时带着她一起北上是几个意思?你看给我闺女瘦的...若不是今日还有其他事情,定要好好责罚你一番!”
月世安说着,准备再给林满六头上来一下,很快就被冉绿绮拦了下来。
“当初要是看不上,干嘛不出来拦着?让我一个人去对付那无赖二庄主?你现在还有脸说这个?”
“我...我不是看在那陆庄主...的面子上...”
月世安刚想争辩,便看到了冉绿绮递来的眼神。
“虽然这臭小子对咱闺女...确实没照顾好,但我是看顺眼了,往后你就别掺和了!”
“行吧...行吧...”
噗嗤...
月寒枝看着爹娘拌嘴的样子,不禁掩嘴一笑。
她已经不记得,上次看到爹娘两人离得这般近...是什么时候了。
冉绿绮不想跟月世安有过多的交流,转头就牵着自己女儿的手到那梧桐树下歇息。
如此一来,安置族人去留的事情,就交给那位多年不管家事的主家家主了。
娘俩看着月世安忙前忙后的样子,不免都有些惊讶。
“娘亲...其实这些年都是爹他故意让着你的?”
“早年他确实知我喜算数、经商之事,自过门起老家主也将那库房对牌交给了我...岂不是,我这些年给他们月氏前后忙活了这么久,都是他故意的?不行,我要找他理论去!”
冉绿绮起身走了两步,就转头看向了自己闺女。
“你怎么都不拉你娘两把,真想看着我俩今夜吵个不停?”
月寒枝学着幼时模样,用双手托起了脸颊。
“这些年都没怎么见过,确实想看看到底是爹吵得厉害,还是娘吵得厉害了...”
“是不是跟那臭小子学的?等会我就去教训他!没照顾好就算了...还把我闺女给教坏了!”
可等到冉绿绮看到林满六在那老不死面前,那股子忙前忙后、任劳任怨的劲头,她叹了一口气便重新坐了回来。
“这天底下的男子...都是一个样!把妻子娶进门之前,干什么都是那天下第一好...可等到娶进门以后啊,就喜欢当那甩手掌柜,什么事情都不想干!”
他们的一辈子,是不是活到洞房花烛那天晚上,就完事了?
“满六...多少比爹好一些?”
“这不是还没个结果呢,怎么胳膊肘就往外拐了?还是说...”
月寒枝赶忙拉住了娘亲的手,脸上莫名泛起一抹绯红。
“娘亲!你在想什么——”
“娘可没多想啊!”
正忙着安排族人离开的月世安、林满六两人一同看过来,看着这边娘俩争吵的迹象,都不禁笑了起来。
......
或许是有月知眠和林知鹤两人预设的想法,月氏族人去留问题处理起来,要比林满六计划的要快得多。
不过江宁城中的“匪寇”...也比他们预想的反应快。
就在林满六一行人乘坐着马车,准备向江宁东城门位置靠近的时候,街道尽头亮起了一道道火光。
“前面的马车停下来——今日江宁城临时宵禁,有擅自离家出门者...都需要例行检查!”
围困多日,也没宵禁之说...
怎么会有这般巧的事情!
林满六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林知鹤,随即与月寒枝对视一眼。
“我跟寒枝去拦下他们,你们先走!稍后南城门外会合!”
月知眠点了点头,回应出声。
“万事要小心,若是不敌即刻退走,只是三、四个人的话...我有把握将人送出城外,并且不会太慢!”
“嗯,走了!”
林满六跟月寒枝同时跳下马车,确保了月氏安危以后,他们两人便再无顾忌,对于眼前的城防官兵自然也能轻松应对许多。
林满六双手拖曳着夏鸣蝉,率先冲向了那二十余名城防兵卒。
月寒枝也跟着抽剑出鞘,其手中衔寒梅已然锁定了一名兵卒。
“两个小辈...竟敢如此目中无人,都给我上——杀了他们继续追击马车!”
“杀啊——”
可这厮杀声刚刚响起,便有两人被林满六瞬间放倒在地,不光是他们手中兵刃尽碎,肋骨也被打断了好几根。
月寒枝一侧,出剑更是迅疾无比、无人可挡,本是围攻之势已成的守城兵卒,被其三剑连斩强行破除。
位于后方的一名守城兵卒,赶忙从怀中扯动响箭。
嗖嗖——嗖——
林满六两人并未出手阻止,只要他们这里的守城兵卒来得多些,月知眠等人出城的几率便会更大一些。
“半柱香...”
不用林满六全部说话,月寒枝立即明白了是何用意。
比之原先安排,再多撑半柱香的功夫,随后就分头撤离最后在城外找月知眠等人会合。
就在林满六、月寒枝两人换气之时,街道前后两侧都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宁守城兵卒的增援到了...
林满六身形随之一闪,跟月寒枝背对背看向了两侧涌出守城兵卒。
“看着火光...应是城中那边的数目多些,稍后你先走!”
“那...好!”
月寒枝迟疑片刻,立即做下决断。
如今两人的破阵杀力,的确是林满六要更高一筹,如果月寒枝强行留下,说不定会让其分神无法专心御敌。
“上!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两名贼人留下!”
“杀啊——”
冲杀声再次响起,林满六率先一步跨出,镇北营拖刀术在其手中随之显现。
开天阵!
碎昆岗!
列地营!
镇北营拖刀术在林满六的挥舞下,杀力之强尽显无疑!
不过眨眼功夫,那些距离林满六最近的守城兵卒,皆是被他手中的夏鸣蝉击倒坠地,气绝当场。
“走——”
月寒枝听得林满六的呼喊,迅速放弃了眼前的颤抖,在找准一处低矮屋脊的位置后,她便准备脱离此地争斗。
可就在月寒枝飞跃而起的一瞬间,林满六不知怎么的敏锐地察觉到一股杀机!
他根本不需要四处搜寻,极其精准地看向了一处酒楼的三楼窗户位置。
在那个窗户的背后,寻常人多半只能看出是一道十分模糊的人影,若放到平时...即便是林满六也只会以为是一名好事的看客。
可在这一瞬间,林满六在看清窗户后人影的前一刻,他分明看到的是炎阳皇陵当中的“药瓶”!
林满六本能地扭动夏鸣蝉剑柄环扣,在春窗蝶弹出瞬间...就将其朝月寒枝的身后方向丢掷。
剑势飞孤鸾!
嗖——
碧绿剑影在火光之下闪动,在其划过月寒枝的背影位置时,刚好与一枚羽箭撞在了一起。
好险...
林满六刚刚以为接下了那一记冷箭,刚好放松之际...从那酒楼的三楼窗户后,竟又是两箭射出!
嗖——嗖——
林满六回神之际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竭力地嘶吼出声。
“落——”
月寒枝听到林满六声音的时候,也明白了有人偷袭。
她整个人向下落去的同时,身形随之倒转,手中衔寒梅会剑斩出,将距离自己稍近的那一枚羽箭就此斩断、拦停。
可那阴毒至极的第三箭,居然是紧紧追于第二箭之后!
此箭来了,谁也挡不住...
顷刻间,箭矢贯穿了月寒枝的右肩,她也就此坠入地面。
林满六此刻哪还管得上其他的,将周围的人全数屏退后,他疯了一样冲向月寒枝所在的巷弄当中。
他背起月寒枝后,整个人开始朝着南城门方向狂奔。
就在那三层楼上的黑影,准备再次拉弓射箭的时候,林满六猛然回头看了过来。
我——必——杀——你——
拉弓之人在这一瞬间,陷入了片刻的迟疑,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满六已经远遁而去,在没有火光的照耀下,根本寻不到他们二人的踪迹。
“让他们追!一定要将其拿下——”
“遵命...咱家这就去办!”
很快,酒楼之上就再也没了那道黑影。
......
在月色的照耀下,林满六带着月寒枝成功翻出城墙,最后在一处密林中寻到了月知眠等人的踪迹。
后者看到一人背负一人的动作,立刻察觉到了不妙。
他赶忙接过中箭的月寒枝,将其送入马车当中。
自他们出城以后,林知鹤也苏醒了过来,在其他三人的说明下也明白了如今是什么情况。
“寒枝妹妹...这是怎么了?”
林满六自责出声:“我没有照顾好她...”
“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
林知鹤褪去月寒枝右肩衣物,随后将头上的银钗扯下,小心翼翼地开始为其处理伤口。
被贯穿的右肩伤口处,此刻已经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紫黑色,再往外面些甚至还有一丝寒气弥漫。
“这箭上之毒...一时间不知为何,现在也无药用,我们得快些赶路与你们的其他人会合!”
林知鹤口中的你们,自然就是指林满六代表的弈剑山庄了。
林满六想到了什么,立即抽出春窗蝶。
“林满六,你要做什么!”
“让我来试试...先前寒枝中毒,我也是这般缓解毒素的!”
林满六言语出声的同时,已经挥剑划破了自己的掌心,紧接着将月寒枝抱入自己怀中。
随后,在林知鹤和月寒枝爹娘的注视之下,他将划破的掌心贴合在了月寒枝的伤口位置。
“你这样...也会中毒的!”
“不会...放心...”
放心言语并不是从林满六口中说出,而是从他怀中的月寒枝嘴里说的。
在林满六的鲜血触碰到她的伤口时,月寒枝只觉一阵灼烧感开始从伤口位置传至她的全身。
她强忍着疼痛,额头位置不停有汗水渗出,她手脚控制不止开始挣扎、抽搐的时候,林满六将左臂抵在了她的唇间。
月寒枝犹豫片刻后,张嘴咬在了林满六的小臂上。
她在他的面前...不必再咬牙坚持。
月寒枝这样的状况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等到她脸上恢复血色的时候,全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在她身后的林满六也没好到哪去,这一次划破的掌心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快速结痂,自贴合月寒枝右肩伤口位置,就一直处于失血的状态。
而他的左臂也因为月寒枝的啃咬,一小部分变得淤青发紫,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牙印。
不过好在月寒枝右肩的伤口,已经没了那中毒之状,甚至已经止住了流血。
月寒枝尽可能将自己的衣物整理了一下,转身看向身后的林满六。
林满六因为失血过多...刚刚昏睡了过去,她注视了许久...在看到林满六眉目紧锁的时候,月寒枝便抬手在他的眉宇之间慢慢搓揉,使之眉目舒展。
在旁林知鹤刚要出言提醒,就看到月寒枝仰头迎向了林满六。
双唇轻触过后,月寒枝就再次倒在了后者的怀中,她好想就这样懒洋洋地睡上一觉。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三人,皆是三种不同的心情。
【寒枝妹妹...这些事情,怎会有女子主动的呢!】
【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这傻姑娘哟...怎的一点也不知羞啊!】
【不愧是我月世安的闺女,颇有老爹当年的风范啊...不过这小子,也忒不争气了!若不是闺女喜欢得紧,定要让他多吃些苦头!】
等到林满六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月寒枝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他清醒后的第二件事情,当然是向月寒枝的爹娘进行第二次致歉。
不过这一次...不知怎么的,月寒枝的爹娘出奇地平静,就连一句玩笑话也没有跟林满六开。
“这些事情不用再提,你们二人成功脱险就是最好的,之后有什么事情也等我们安全了再说!”
“没错...我们几人能安然离开江宁,已是一件幸事!对了,臭小子若是我猜得不错,弈剑山庄可是要跨海前往那龙生之地?”
“嗯,跨海渡船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我们与陆庄主他们会合,便能起航前去。”
听得月世安有此一问,林满六也不再遮掩,他们此次南下之后的最终目的地,正是不受炎阳管束的海外龙生之地。
只有在那里,弈剑山庄才能有休养生息,恢复元气的可能。
若是在炎阳境内多待一时半刻,都有可能遭到追杀和围堵。
如果只有林满六他们这些人还好,四处逃窜便四处逃了,可留守弈剑山庄的人...还有林满六的爹娘,以及一些不善隐匿的人,故而必须远走他乡。
月世安思索了一番,言语出声说道。
“寒枝身上的箭矢之毒,你体内的血液可以将其化解,但知鹤先前出手引得经脉受损一事,我们还需寻一处僻静之处静养,经受不住海船颠簸的...”
“臭小子...不必自责!等临近杭州附近就将我们四人放下,你带着寒枝去乘坐那跨海渡船!”
“我可是把自己闺女托付给你了,你往后一定要护她周全,能不能做到!”
林满六每每想要开口,都被月寒枝的父亲出声打断。
只有等到后者言语完毕,向他发问的时候,林满六才能开口应声。
“能!小子定会护住寒枝——”
“好孩子!从见你第一眼,就看你顺眼得很!”
月世安抬手拍了拍林满六的肩膀,脸上喜色浓郁了几分。
在旁的冉绿绮鄙夷出声:“从见第一面开始,也不知道是谁一口一个臭小子的...这会还稀罕上了?”
随后在月世安的言语中,在场之人再一次刷新了对他的认知。
就连冉绿绮都不免有些惊讶,一个整日躲于书房之中,只会描绘画卷和挥洒笔墨的男人,怎会有功夫在其他州城暗中布局、落子!
林满六将那些调整和安排全部听进去,也开始震惊于自己未来岳丈大人的手笔。
前些年,就算弈剑山庄还没正式开庄的时候,光说这杭州地界,理应都是陆府的地盘。
城中一些商贾的势力分布,又或是城中一些地头蛇的派系,基本都是由陆府暗中牵头的。
往后等到弈剑山庄开庄以后,这些隐于市井中的关系网,也自然而言的变作了弈剑山庄的关系网。
可就在月世安的口中,竟是以月知眠一脉旁支经营的钱庄为中心,组织起了一条直属于他月世安一人的商贾暗道。
弈剑山庄对此...没有一点察觉。
林满六听完之后,不禁扯了扯嘴角。
自己的未来岳丈大人,果然不一般啊,若是往后告知了陈七、萧潇姐她们,不知她们会作何想。
月世安察觉到了林满六脸上的难色,随即言语出声。
“怎么...是觉得这些年弈剑山庄在杭州都白忙活一场了?”
“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