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琮闻言没有马上就说话,一双黑色的眼睛里却带上了些许隐秘的色彩。
“你——”沈晏宁有一些迟疑。
片刻后,他有些恍然地问道,“你不是不怀疑小何,你是怀疑他们两个。”
送物证去的人是小何,知道物证在那里的也是小何,小何其实是第一嫌疑人,但这也并不能排除钟元的嫌疑。
冷静下来后的郁琮微微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但这样的局面他要怎么排查呢?】
沈晏宁凝神思忖,但他却忽然想到了徐伟。
当年在‘7.28’行动的时候他也面对过这样的情况,为了揪出内鬼,他在无法确定徐伟、刘斐和蒋大力三个人的情况下,将他们分到了不同的行动小组,并分别告诉了他们不同的任务地点。
最后找出了徐伟。
他抬眼看向郁琮,对方正半垂着头,晃动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逗着小橘子。
大概是感受到了目光落在身上,郁琮忽然开口,语气很轻柔,“晏宁,我没有求过你什么事情,但这次我希望你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别人,就先当它没有发生,不存在,好不好?”
但这个要求无疑是危险的,甚至可能郁琮才是这件实验室爆炸案的始作俑者。
欺骗往往发生在最信任的朋友之间,因为他们所说的谎言只有爱他们的人才会毫不怀疑的接受。
沈晏宁没有说话,郁琮也没有催促。
房间内一时间变得异常安静,几乎只能听见小橘子的长尾巴偶然拍打在实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你想诈他们出来?”半晌,沈晏宁缓缓开口。
“你当年不也这样对付过徐伟。”
郁琮停下逗弄小毛球的动作,坐直了身体,“但这次我想冒一下险。”
沈晏宁看向对方,他内心隐隐能够猜出对方所想的事情。
“除了查出他们之间谁是内鬼以外,我不会先抓住他。”
郁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上面的掌纹纹路清晰,像是他将要进行的目标,“他们可以带去真的消息,也可以带去虚假的圈套,我也可以反过来让他们打草惊蛇,让领峰自己露出马脚,送到面前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几乎没有什么情绪上的起伏,但黑色的眼睛抬起来,瞳孔幽深异常,好似翻涌着一片暗潮,“他是我曾经的师父从警校挑选出来的,很机警的一个人,早些年还有个外婆,后来他外婆也去世了,家里也就没有什么人在了。
“我师父后来得了重病,临退休前把他的档案给了我,让我继续跟进。
“原本这次任务结束后我就想调他回来的,不过可能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也许已经不在了,但不论怎么样,领峰总得付出一些代价才是。
“而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得找到他,带他回来。”
沈晏宁闭了闭眼睛,抬起手揉了揉眉心,他好像有些疲倦的站起来,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卧室。
拐弯前,他回头看向郁琮。郁琮也正在回望着他。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碰撞,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沉默再一次充斥在他们之间。
客厅内不算明亮的台灯柠黄黄色的灯光笼罩在郁琮孑然的身影上,让他原本清秀的容颜一半儿暴露在明亮中,一半儿隐匿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他的身后那一扇巨型落地窗外,墨蓝色的夜空下隐约可以看见远处一些渔船上孤零零的萤光,沈晏宁仿佛看见了那片暗沉沉向前奔流的江河。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地说道,“早些休息吧,过了今晚,你可能就没有能够安心休息的日子了。”
因为要面对的是一只巨型噬人兽。
郁琮闻言笑了一下,刹那间又恢复成了往日慵懒随性的模样,低声说道,“晚安。”
他知道,沈晏宁答应了他的要求。
这是基于多年来对于出生入死的兄弟的认可和信任。
他必须要牢牢把握住这次机会。
郁琮又看向了自己的手心,那上面纹路清晰,充满力量,不再是曾经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他忽然想起来后来的某次的联系中,胡常明和他一起坐在阴暗逼仄的小巷子里看星星,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随口说道,“生日快乐。”
胡常明撇嘴,但还是接了过去,拆开来看里面的东西,“你不如直接调我回去,郁副。”
这个时候他们之间已经很熟悉了,彼此之间口无遮拦,都不太顾忌对方的感受。
“行啊,但我说现在就调你回去,你恐怕也不会相信。”郁琮说的很直接。
“唉,那你就当骗骗我也好。”
胡常明叹了口气,几年的卧底生涯,让他原本朝气蓬勃的脸上浮现出洗都无法洗掉的血红戾气,当初那种标枪一般的身姿早就消散在了未知的时空中。
他哼笑了一下,自嘲地说道,“但你要现在调我回去,我恐怕都不能适应,这么久了,我都忘记当警察的感觉了。”
“你回来的时候,会有心理辅导跟进的。”郁琮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别担心。”
“……”胡常明微微眯起眼睛,侧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好像看见了鬼一样。
“你以后如果不做警察了,会去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郁琮在那一刻忽然就想问对方这个问题,仿佛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一样。
“回老家,种地,卖红薯,结婚生娃!”
胡常明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又回到几年前阳光朝气的模样,“不当小混混,也不想当警察了。”
郁琮也笑了一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的也是。”
现在想起来,似乎一切都有预兆。
走到房间内的沈晏宁没有开灯,他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挂在衣架上的警服,眼睛没有眨动。
半晌,他才缓缓地走过去,伸手轻轻在上面摩挲。
耳边回响起他们加入警队时候的誓言,当时他们肯定都是同一个目标。
但为什么总有人会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