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还没放弃啊？”陈报国一脸无奈地盯着正站在镜子面前整理衣着，前看后看好几个小时，生怕哪里不得体的老人。
都是为了一个今天晚上的接风宴会。
给江浸月她们接风洗尘。
他这个老爷子，追问那小丫头好几年，一直被拒绝。
但他完全没有挫败感，从高中一直到大学，现在人家都留学回来了，还没死心。
越挫越勇。
可见他那老父亲真的有多么尤其重视江浸月的天赋！
甚至不惜撒娇卖萌。
无所不用其极。
“那有什么，她说了读完博士考虑考虑。”陈老喜笑颜开，仿佛过年。
“……”
陈报国噎住。
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考虑考虑一般是委婉拒绝的意思。
不过他没有胆子说，坏了老人家的好心情。
“走吧，不能让她们等久了。”陈老严肃地开口，步子已经迈出家门。
陈报国扯了扯嘴角，还有长辈等晚辈的？
——
京城中心酒店二楼。
陈老端端正正坐在门口，只要有人从这里进来，一眼便能够看到。
整个宴会是他创办，来的人大多是在书法界极为有名的人物。
他们对陈老很是敬佩。
听说今天陈老专门包下整个酒店，就为了给一个年轻人接风，听说是要收为徒弟，等了好几年，他们也好奇，到底是谁。
有的不请自来，说是想要一睹风采。
但话又说回来，能够被陈老看上，说明那个人确实有天赋、有实力。
全国书法协会现任会长，一个中年男人笑眯眯地走近陈老，寒暄几句后直奔主题，“不知陈老今天要请的人到底是……”
陈老面上平静，内心冷哼，这老狐狸不会想要挖墙脚吧？
“来了不就知道了？”
现任会长听此也不恼，后退一步，站在陈老身后，不失礼。
随即，他抬头。
一张干净而精致的面容映入眼帘，来人身形高挑，衣着简单大方，却总是透露出一股子嚣张的气息，步子自信而不失礼节，微微向他们这边颔首。
而她的左手，十分注意分寸地挽着另一个看起来稍微安静些许的女子，一眼望去，总是有股岁月静好的平和感。
两种不同的风格，但气势均不容忽视。
陈老眼睛亮得犹如一盏灯，腿脚麻利地走过去，“小江，小岑，欢迎你们回来！”
老爷子高兴得差点痛哭，声音细听不似老人般的稳重，竟有些颤抖。
“谢谢。”江浸月换了个姿势，拉上身边人的手，回答道。
岑遥手指发热。
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同样向陈老道谢。
现任会长还未反应过来，呆呆地愣在原地。
这张脸，不太熟悉。
但是又好像在哪儿见过。
江浸月扫视一眼，周围站的人几乎都是书法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而大人物们如同好奇宝宝地看她这边，静默取代期望，之后，突然有人笑出了声。
“陈老，这就是你找的天才，一个小姑娘？”一个较为年轻的书法界宗师级别人物跳出来刻意嗤笑一声，打破僵局。
“会写吗，懂什么是书法吗？”
而就在这话的一出口，陈老眸色黑得不像话。
这个人，就是不请自来的的那个。刚开始，给他留了一个面子，也没来得及把人赶走。
他是齐文思。
年少成名，桀骜不驯。
几乎可以说是书法界一代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
当年他想要拜入陈老门下，陈老没收，给出的理由是，他不是为了书法而写书法。
为名。
如今来，也怕是想要看看陈老到底看上了哪个天才。
现任会长停在一边不说话，他倒也想要见见这个女生到底何天赋。
能够让前任会长啧啧称叹。
场上，更多的人也把探寻的目光看向江浸月。
但女生没有动，甚至注意力全在携手之人身上，低声同她说些什么。
陈老突然中气地喊了一声，外面的保镖冲门而进。
齐文思并不惧怕，若是今天他被赶出去，明天陈老将会名誉扫地。
这买卖，他不亏。
“等等，”江浸月及时制止已经怒不可遏的陈老，眼底升上几分笑意，“来都来了，那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陈老挥挥手，让人退下，两只自然下垂的手突然不知道放在哪里，颤抖得不成样子。
来了来了，时隔多少年，他终于又能够见到……
在座的都有随身携带书法用具的癖好，喜欢聚在一起“拼字”。
很快，凑出一套diy版的文房四宝。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湖笔，徽墨，宣纸，端砚，皆是顶级。
“等我。”江浸月慢慢松开岑遥的手，低声嘱咐。
她总是这样，离开岑遥一小会，也要和她说。
多少年来，已经成为了习惯。
倾头时，唇差点碰上岑遥的鼻子。
热气扑面而来，不过很快消散。
岑遥淡定点头，没有言语，一个眼神便表达了她的鼓舞。
相信以及坚定。
江浸月安心走过去，拾起羊毫，羊毫长而颖锐，运软圆浑圆含墨饱满，枯润适用得当则墨色笔意变化无穷。
蘸墨，控制笔锋到合适大小，只是眨眼瞬间。
她稳落笔，起势平缓而渐生波澜，心境乱而不杂，走笔顺畅自如，墨色却在其中变化多短，瘦弱和枯骨相互映衬，更显得字遒劲有力。
在她落笔的一瞬间，所有人屏气凝神。从起势来看，自信而不拖沓，俨然是有水平的。
只不过水平多少，还有待深思。
看下去，围观的书法名家皆变了神色，由之前的随意而观变得吃惊。
视线随她执笔划墨行走，宣纸上呈现一撇一捺，只短短两笔，却见得其结构安排得如何巧妙。笔画的粗细、曲直、长短、疏密之间的变化皆有特色，仿佛能够看到一个具有真正人格的人。
虽只有短短两笔，可其中的细节不免让人大吃一惊。
支撑点在最优地，把整个字的间架结构撑起来，完美无缺。
书法名家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样的天赋，难怪，陈老欣赏，听说等了好几年那人都不肯松口。
果然，天才都是有资本的。
而在一边死死盯着江浸月一举一动的齐文思满脸涨红，他不是庸才，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的小姑娘水平？
比现在的他都高出许多。
不过他不敢承认，原来真的有比自己还有天赋的人。
江浸月并不在意周围的称赞与惊讶声，她径直走回原位，自然握上岑遥的手。
手上没有墨。
两人十指相扣，庭庭众目下。
时隔六年多，陈老再次见到这样符合真正书法之美的字，不禁潸然泪下。
“看懂了吗？”江浸月视线落到面露羞色却还要咬牙撑住面子的齐文思身上。
“人，本就需要相互依靠才能稳稳立足于世上，需要与人合作，需要交流共进，需要双向的奔赴。”
江浸月缓缓开口，语气没有责备也没有嚣张。
好似在说一句最普通不过的话，声线平淡得不像话。
岑遥不自觉侧头看向女生，一本正经的江浸月仿佛有种特别的魔力，气质绝尘，极容易吸引她的注意。
而后来的很多很多年，她记住了那句话，即使当时说话的人并没有注意到。
人，需要双向的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