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迎一句话问住了叶欢。
叶欢有话难言,皱眉看着她:难道她没有收到郁皇的指令?果然,郁皇还是更看重她一些。这个叶迎就是个胸大无脑的,来到祁国后,就一心勾搭皇上,哼,估计早忘了郁都之齿。
“你且安分,祁君那样的人,岂是你一个奴婢可以肖想的?”
她话里、眼里都是鄙视。
叶迎视而不见,闭上眼,准备休息了。
叶欢看她装睡,心里不爽,洗洗弄弄时,故意发出声响。
也是很烦人了。
同为大宫女,两人住一起,面和心不和,现在简直是仇家。
叶迎在祁和光那里虚惊一场,劳心劳神,这会挺累的,就烦躁了:“叶欢,你也给我安分点!”
最厌恶这种暗搓搓给人添堵的丫头了。
得说点什么,震慑下:“我能从皇上手里活下来,可不全然是运气好。”
叶欢听她这么说,不以为意,翻个白眼,更猖狂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哼,不要脸的贱货!”
叶迎:“……”
她两手握成拳,长呼了一口气:罢了,原身做的蠢事,总要有人承担的。就当是占了原身身体,付出的代价好了。
她息事宁人,叶欢还在不依不饶:“爬床被踹下来,这要是换作我,可是没脸活了。有些人啊,脸皮厚的像那老树皮,竟还好意思睡觉。啧啧,真是个下贱胚子!”
叶迎听得清楚,心里一恼,翻身下床,揪着她的头发,一个耳光就甩了上去:“叶欢,你娘的,再哔哔试试!”
叶欢:“……”
她没想到叶迎会动手,被打懵了,好一会反应过来,也不收敛行为,扯着她的头皮就打起来了。
这一打,就打到了一宫之主郁小烟的面前。
郁小烟知道两人身为一等大宫女,一直暗暗较劲,可没想到会动手,心里很不高兴。她初来祁宫,行事低调,万事不想出头,前有叶迎爬床失败就算了,现在还能跟人打架,若是传出去,全是她这个主子管教无方、驭下无能了。
“说吧。”
她坐在软榻上,冷着脸,抿一口茶,俯视跪在下面的两人,质问道:“为什么打架?”
叶欢委屈落泪,先发制人:“娘娘,叶姐姐不是受了惊嘛。我就好心关怀她几句,也不知道哪句话惹恼了她,呜呜,劈头盖脸就给我几巴掌。您看看,把我打的,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所以,她还手也不怪她。
听听,甩的一手好锅。
叶迎一旁跪着,面色冰冷,也不说话。
郁小烟看向她:“叶迎,你有什么话说?”
叶迎抬头,目露冷笑,言语犀利:“娘娘,我爬床之事,固然有错,也受到了惩罚。她一个奴婢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指点点?您还没说什么,她倒是让我去死了。呵呵,我确实该死,可皇上皇恩浩荡,让我活下来,我再去死了,万一皇上恼了,怀疑娘娘心眼小,不能容人,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论嘴上功夫,她没在怕的。
叶欢听得心虚了,面色慌张,伏地磕头,连连喊冤:“我没有。娘娘,口说无凭,她冤枉我。您明察,她冤枉我啊。”
叶迎跪在地上,腰背挺直,面色淡然,目光坦荡:“娘娘,口说确实无凭,可她不借机讽刺于我,好端端的,我为何要打她?”
“你心情不好,拿我撒气。”
“我若是撒气,何苦拿你?外头那么多低等婢女,寻个由头,打几巴掌,哪个敢声张?甚至敢还手,闹到娘娘面前?”
理论到这里,叶欢已然没了胜算的可能。
可很多事不是胜了就可以了。
郁小烟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两人间的恩怨,都给了惩罚:“行了,你们一个个都不省心,都去殿外跪着。叶欢你言语不检点,挑衅在先,罚跪三个时辰。叶迎你出手打人,也不对,罚跪两个时辰。其他人听着,以后再敢私下动手,绝不轻饶!”
她杀鸡儆猴,借机立了规矩。
叶迎跟叶欢都去宫门外跪着了。
明月高悬。
夜深露重。
叶迎穿着单薄的纯白亵衣,跪姿笔直,身姿纤细柔弱,乌黑长发浓密光滑如绸缎,重重披在身后,压得她如弱柳扶风,很是招人怜惜。
可惜,怜惜她的只有头顶温柔又清寒的月光。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于祁和光而言,亦然。
他又做恶梦了。
梦里是热闹的宫宴,丝竹音乐,载歌载舞,天上烟花盛放,美如仙境。
真太美了。
他偷溜出冷宫,挤进宫宴里,看到传说中的父皇不复往日的威严,笑容慈爱地抱着太子哥哥,直夸他聪明可爱。他还给夹肉吃,剥着他从来没吃过的虾。
他好羡慕啊!
他跑过去,跪在他面前,扯着他的衣袍,喊着父皇抱抱。
可他给他的,只有毫不留情的一脚。
正对着胸口。
好痛。
真的好痛。
他倒在地上,痛得不敢流眼泪。
他看向一旁的母妃,这个为了荣华富贵、毫不犹豫抛弃他的女人。
她满眼惊惧,尖叫着喊人拖走他。
“孽障!”
“你为什么还不死!”
“我不能让你毁了我!”
她在宫宴结束后来看他,却是说着最无情的话。
她还想掐死他,一边掐,一边流泪。
他生平第一次抓住她的手,纤细白皙、柔软芳香的手,却是那样可怕,仿佛厉鬼的利爪。
“母妃,母妃——”
他抱着她的腿,被她一脚踹中小腹以及……无法言说的地方。
那真是个噩梦!
他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紫瞳里尽是漫无边际的痛苦。
“来人!来人!”
他赤脚跳下床,华丽金色的内袍敞开,露出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额头青筋直跳,声音近乎尖叫:“拿酒!快拿酒!”
宫女们纷纷跑进来,怀里都抱着一个黑色酒坛。
祁和光上前,抢来一坛,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对嘴灌。他喜欢喝酒,冰凉、辛辣,很够味。他一坛接一坛,直喝的醉醺醺,一头跌回龙床上,俊脸涨红,唇色红如血。
“砰!”
手中的酒坛滚落到地上,破碎开来,酒液流动,如同鲜血。
他终于醉了。
没有噩梦,只有死气沉沉的睡意。
好想一睡不醒。
可天不从人愿。
太阳照常升起。
他在头痛欲裂中睁开眼,戾气窜出来,挟裹着杀意。
近身的宫女战战兢兢:“皇、皇上,要上早朝了。”
她声音打颤,低着头,不敢看他。
祁和光没来由的厌恶,掐着她的下巴,冷笑:“很怕我?”
宫女吓白了脸,快哭了:“皇上,我、我不怕——”
“不说实话。”
“呵,不过,你该怕我。”
“拖出去!”
三个字,一条鲜活的人命。
那宫女顿时面如死灰,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凄声求饶:“皇上,皇上,饶命啊——”
没一会,地上就磕出一小滩鲜血。
可纵然如此,也没有唤起他的一丝心软。
很快来人把那宫女拖了出去。
其他宫女、太监为之色变,纷纷跪了一地。
祁和光所过之处,好几人抖成了筛糠。
宿醉醒来的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所有人都怕他。
却不知他既想让人怕,更想让人爱。
没人敢爱他。
除了昨晚的女人。
叫什么来着?
他不知道。
不过,可以问问:“把昨晚那女人给朕带过来。”
“是!”
立刻有人去传话,巴不得叶迎来分担暴君的怒火。
可谁想,叶迎生病了,发了高烧,这会儿昏迷着,愣是下不了床了。
祁和光听到这个消息,很觉扫兴:“怎么回事?”
难道昨晚受了惊吓?
不对。
看她那晚表现,是个胆子大的。
思量间,太监回了话:“皇上,听说是受罚了。在宫外跪了半宿。许是感染了风寒。”
“谁罚的?”
“烟妃吗?”
“好大的胆子!”
“我没罚的女人,她倒是敢!”
他越说越恼火,到后面,冷着脸,眯了眼,一声令下:“走,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