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难民猛地冲破差役的防线,疯魔一般扑向散在地上的米袋。
“大人!人太多,回不了城门了!”
一名护卫挥舞着长刀,险险挡开飞来的破碗与碎石。
黎安眼神一冷,立即掉转马头,对怀中的人低声道。
“先跟我去县衙避一避!”
宋绵绵却没有顺从。
“现在得先守城门,不能再让人涌进来。否则秩序彻底失控。然后赶紧搭粥棚,发些热粥,稳住大家的情绪,否则会出人命的!”
黎安低头看着她,眸光微闪。
只片刻,他便沉声应道:
“好。”
一个字,却重如千钧。
两人策马疾行,风驰电掣般赶往县衙。
县衙大门早已紧闭。
只有几十名差役手持木棍,勉强围成一道人墙。
棍棒之上,已沾着斑斑血迹。
有的是难民流血,有的是差役负伤。
黎安带着宋绵绵一同翻身下马,径直朝台阶走去。
他的声音在混乱中骤然响起。
“让开!”
衙役们纷纷回头,一看是特使亲至,顿时面露惊惶。
黎安跃上台阶,几步跨至最高处,转身面对人群。
“听令!”
“立刻封了四座城门!不许再放进一人!西仓即刻打开,调集米粮,三刻之内搭起粥棚,开始施粥!”
原本乱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你……你是哪个官?”
一个瘦得皮包骨的老汉哆哆嗦嗦举起手。
“我们快撑不住了啊,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话音未落,喉咙里便发出一声呜咽,引得周围几人纷纷低泣。
黎安眼神一沉,扫过那一张张因饥饿而扭曲的脸庞。
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却极痛的怜悯。
他缓缓从怀里抽出一块御赐的金牌。
“本官,赈灾使黎安。”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钟鼓敲响在众人耳畔。
几个离得近的流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低头垂首。
“现在都给我听清楚。”
他右手猛然一挥,指尖笔直地指向街道两侧的两座粥棚。
“想吃饭、想活命的,去两边排队领粥!敢拿家伙抢粮的,抓去修河堤!敢冲县衙的,流放三千里!”
话音一落,整条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仿佛只要发出一点声响,就会引来那金牌背后不可抗拒的天威。
突然,一个小孩抽抽噎噎地哭出声。
“娘,我好饿。”
这一声哭,像打破了什么魔咒。
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同洪水决堤,人们的眼神开始松动。
有人试探着向前迈了一步,随即更多人跟上。
宋绵绵站在黎安身后,望着他笔直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感叹:
这番威严架势,明明是硬撑的,竟然真的把乱局给压住了。
黎安大步走进县衙正堂。
靴底踩在青石阶上,发出清脆而沉稳的声响。
胡县令立刻从后屋弓着腰跑出来迎接。
他捧着卷纸张,满脸堆笑。
“您要的地契文书,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话音未落,黎安冷冷一眼扫过去。
胡县令手一抖,那卷地契“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慌忙俯身,手忙脚乱地将捡起。
“下官……这就去!”
他结结巴巴地道。
说完后,连头都不敢抬。
“站住。”
黎安冷冷开口。
“马上开仓放粮!东西两条街,每边设三个施粥点。立刻行动,不得拖延!若是再有流民在城里饿得倒地呻吟,却依旧没人管、没人问,我拿你是问!”
“下官不敢!绝不敢!”
胡县令腿脚发软,膝盖一弯,“咚”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这时,宋绵绵缓缓开口。
“黎大人,城外也聚了不少流民,人数比城内还要多。天寒地冻,他们无处可去,若不赶紧妥善安置,迟早要出乱子。万一有人聚众生事,局面恐怕难以控制。”
黎安眼神微微一动,目光在宋绵绵脸上停留了一瞬。
刚才在街头巡查时,她就曾提过安置流民的建议。
如今局势渐明,她竟又立刻想到了城外那些被忽略的苦难之人。
思虑周全,远胜寻常官吏。
他轻轻点头,神情多了一丝赞许。
随即看向胡县令。
“传我命令,立即在倾云亭再设一个粥棚。要搭得牢固些,柴火备足,米粮每日清点,不得短缺。”
胡县令刚要躬身应下,宋绵绵又补了一句。
“大人,还有件事得留意。安置时若无章法,极易混乱,还可能滋生事端。必须提前规划。”
黎安轻轻颔首。
“男女必须分开安置,以免夜间混杂,引发丑事。老人和病弱者也需另划区域,安排专人照看。这样既能防着有人作恶,也能集中照顾伤患,不至于病者得不到医治,老者无人照拂。”
黎安嘴角扬了扬,语气坚定地说道。
“此议甚妥。”
胡县令见状,急忙堆起笑容,小心接话。
“特使大人英明!宋姑娘这主意真是又稳又妥当,既顾全大局,又体恤百姓,实乃良策!下官立刻照办!”
他颤巍巍地爬起来,带着几名衙役匆匆离开县衙。
大堂恢复安静,黎安却并未放松。
他目光微沉,手指轻轻叩了叩案几,随即轻声对身边侍卫道。
“你去暗中查访,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流民?从哪儿来的?背后有没有人煽动?一个都不能漏,我要知道真相。”
“属下马上去。”
侍卫低应一声,大步迈出厅堂。
黎安轻轻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眉宇间透着一丝疲惫。
他本打算回房歇息,刚迈出一步,余光却瞥见宋绵绵依旧站在原地。
“最近城里乱得很,外头也不太平,你的铺子先别管了,别往人多的地方去。”
宋绵绵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从包袱中取出一个竹筒,恭敬地递上前。
“黎大人今日帮了大忙,民女无以为报,这是自家腌制的一罐糖渍果子,还请大人收下,权当一点心意。”
黎安略一迟疑,终究没有推辞,伸手接过竹筒。
“世子!”
一名侍卫猛然从院外冲进来。
“二桥县全旱透了!田地裂得能插进手指!灾民成群结队往安和涌!今儿城里十几家粮铺被抢了个底朝天,米袋子全被拖走,连柜台都给砸了。”
黎安神色一凛,将竹筒放在桌上。
他凝视着桌角的油灯,心中飞快盘算:
二桥、黔灵、延安三县的灾民全往安和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