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王爷。”窦岁檀没想到还会再次遇到这位异姓王,连忙行礼。
殷疏点点头:“无需多礼,若得闲,陪本王手谈一局吧。”
窦岁檀觉得荣幸,高兴地答应了下来,也是技痒,又找不到棋友。
况且......她抬头去看对面的王爷,他穿着墨绿色的常服,鬓角微微染了一点霜色,看不太真切,面色温润,又透着成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威仪,指尖拈着一枚黑棋,缓缓落下。
窦岁檀立刻认真了起来,她臻首微低,羽睫微垂,手里的白玉棋子,半天落不下去。
对方轻易地就看破了她的想法。
殷疏并不催促,只端起了手边的青瓷茶盏,轻呷了一口。
良久。窦岁檀才将白子落入了一个看似平稳保守的位置。
殷疏看了,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却又化为温和的笑意,抬手,黑棋就点入了白棋大龙腹地的要害之处。
窦岁檀一怔,有些懊恼,这里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暗藏杀机,她方才并非没想到这里,但却顾忌着后方一条小龙的安危,而怯于冒险。
“丫头,”殷疏缓缓开口,声音醇厚慈蔼,“你的棋路很正,也很灵巧,步步为营,算度清晰,十分难得。”
即使她梳着妇人发髻,殷疏也很难将她当成一个一个妇人看待,她面容稚嫩,眼神纯净,棋品观人品,实在是个心思灵秀的女孩。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棋盘上那被黑子闯入的腹地,目光中带着欣慰:“更难得的是,你有自己的想法,不盲从古谱定式,方才这几手应对,出其不意,连我这个老手都要思量几分。”
窦岁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因为被这样的人夸赞觉得有些脸热。
瞧着倒是像那种小狗一样,殷疏不禁觉得想笑,语气愈发慈和:“只是啊,下棋如用兵,亦如做人,有时候过于求稳,反倒失了锐气,错过了良机。”
窦岁檀就看过去。刚才她若是敢大胆投入,看似冒险,实则置之死地而后生,并非没想到,而是想到了却不敢做。
“我.......怕后方失守。”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似的。
殷疏的话语就带上鼓励:“有得失心,是常情,你这样灵秀,更需要魄力,瞻前顾后,固然不会大败,却也难以大胜。”
他的话语不急不徐,不是说教,而是看她就像是一个小友一个孩子,总是忍不住点拨一下。
窦岁檀望着棋盘,再回想刚才的犹豫,或者是脑海中闪过的其他什么,眼中渐渐泛起明悟之色。
“多谢王爷指点。”窦岁檀诚心诚意地敛衽恭敬行礼。
“不必多礼,与你下棋,颇有乐趣。我亦有收获,看你的路子,是窦大人教的?”
“不是呢,”窦岁檀摇摇头,“是娘教我的,娘的棋下得极好。”
殷疏想了想那天遇到的女子,实在很难把她和下棋这件事联想到一起。
窦岁檀没想到能让她觉得轻松又自在的,居然是这位威名在外的王爷,感慨于她也是人云亦云,须知闻名不如见面。
两人一直下到了暮色渐沉,窦岁檀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但围场那边热闹极了,殷疏就说:“去玩吧。”
窦岁檀就笑了起来:“王爷先请。”
两人是一前一后到的,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霍璩今日里高兴,在宫里憋屈那么久,和那些文官打嘴仗打太极更是累,但利箭射进猎物脖子,鲜血喷涌都让他觉得爽。
群臣都看出来,他喜欢那些比较勇武的人,不拘着是谁,都会进行赏赐。
这两天的围猎,因为他本身就比较勇猛,因此格外酣畅淋漓。
霍璩坐在御台之上,看着地下燃起的篝火,看了半天,问:“她做什么去了,瞧着心情这样好?”
您这眼神咋这么好呢,夏全腹诽,但还是说:“夫人和殷王爷下棋呢。”
她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笑意,谢鹤明重伤了,不能笑得太过分吧。
霍璩暗暗想,明明她没什么表情,可就是知道,她一定很轻松愉悦。
下棋就那么让人开心?
“她下的如何?”霍璩转着酒杯,视线锁定了远处的那个人,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撕开。
“好着呢,王爷一直夸。”
殷疏是个中高手,京中老一辈的人都知道,都以为他提枪上马杀敌是万中无一,实则下棋也鲜少有人与之能敌。
他也鲜少和其他人下棋,一般都是自己对弈。
今日那盘棋局,就是他自己和自己下的,黑白棋子两方是不一样的风格,令人惊叹,所以窦岁檀也没瞧出来。
霍璩想了半天,她喜欢下棋,又下的好,下了心情就好,说:“给朕找个老师,朕要学下棋。”
“遵、呃遵旨。”夏全都愣了,他跟霍璩的时间不短了,这位对琴棋书画哪里有兴趣了。
根本就想象不出他坐在棋盘面前的样子啊,再说了,夏全瞅了瞅自家陛下这健壮的胳膊,不耐烦起来棋子都能捏成粉末。
不敢想不敢想,夏全转了转眼珠子,说:“陛下,要说老师,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说着朝着远处努努嘴。
刚说完就见霍璩冷眼扫来,将他上下扫了个遍。
夏全背后一凉,哎哟这两天是肉吃多了,嘴痒,这事儿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奴才来说呀。
“奴才多嘴,该打该打!”夏全连忙跪下。
霍璩却挤出一抹笑,轻踢了他一脚:“你是该打,但说的也对。”
有哪位老师比她更合适呢?
不知道想着什么,霍璩眸色就深了起来,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
窦岁檀摸摸脖子,总觉得凉飕飕的,但又不明所以,只得小小喝了一口面前的饮子。
谢鹤明重伤,她就和白氏坐一起。
但娘是爱喝酒的,今天这送上来的酒,连她闻了,都觉醇香,更何况还有现猎现烤的兽肉,浓浓的肉香传来,她都禁不住多吃了一些。
白氏喝的迷迷糊糊,醉态娇憨,窦岁檀仔细侍奉着她,生怕她失态。
主要娘不允许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事后一定会后悔的。
白氏有些摇晃,头就靠到了她的身上。
两人离得很近,娘身上的味道很好闻,窦岁檀都有些微醺了,却听到娘在她耳边说:
“中元节,把和离那件事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