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确实没想到,对月轻那么忠心的桃红,居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弃她。
若是月轻知道,她会不会难过?
看着凌初决然离开的背影,桃红急了,“等一下!”
凌初停下脚步,桃红三两步追上来,欲言又止,眼泪都快逼出来了“月轻娘子怎么会……怎么会被处死呢?辛大人那么喜欢她——”
“那又怎样?”凌初反问:“没有人为她证明清白,大人金口玉言就说是她害死康堰的,她能怎么办?”
桃红咬着唇,心里还是挣扎。凌初眸底一沉,转身就走,任桃红再怎么挽留都不听。
最终桃红还是没忍心眼睁睁看着月轻赴死,“是、是陈夫人!是陈夫人……”
凌初心下愕然,却充耳不闻,脚步丝毫未停。
她也学辛和钰,给人机会的时候不说,再想招可就晚了。
“回头月轻在菜市口斩首的时候,你和陈夫人记得去送她。”
桃红一听这话更是受不住,冲到凌初面前,扯着她的衣裙跪下。
“娘子我错了!你听我说,陈夫人不是故意要害月轻娘子的!”
凌初冷脸推开她,没走几步又被桃红拽住,“她只是让我哄月轻娘子多喂几粒助兴药!”
在裙裾被扯破之前,凌初终于站定,桃红生怕她不肯定,倒豆似的交代:“陈夫人跟我说,让我怂恿月轻娘子,哄康堰多吃些药,最好一瓶子都吃完。”
“陈夫人……”凌初拧眉,“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又是怎么骗月轻的?”
桃红羞愧道:“我……我就是多提了两嘴,说康神医八成只是糊弄娘子,除非真的尽兴了,或是让他迷糊间敲定这事儿。月轻娘子心切,就借着康神医的酒劲哄他吃药。康神医一开始是肯多吃的,我就……我就帮着月轻娘子一起献殷勤……”
听到这话,凌初忍不住侧目,“你就这么上心,怕月轻不能让陈夫人满意,就连自己也豁得出去?”
桃红红了脸,是愧疚,也是臊的。
看着眼前这个小丫鬟,凌初很是心乱。
她还小啊,又不是谁都能跟自己一样,有机会走南闯北见到各式各样的人。或许桃红也是被利用的,但……
凌初好像明白,为什么辛和钰要翻脸了。
“你……你帮着陈夫人骗了月轻娘子,以为她不知道,可我猜她应该早看出来了,不仅没有拆穿你,还为了保守你涉事其中的秘密,惹怒了大人。”
辛和钰对月轻到底是狎妓的宠爱,还是有别的秘辛,她都不用在意,只知道以辛和钰的谨小慎微,能让月轻笃定他会为自己赎身,必定是深得信任的。
但她,却对辛和钰撒了谎。辛和钰的身边本来就出现了叛徒,让他怎么能不生气?怎么能不谨慎地除掉任何一点威胁?
凌初心里像压了块腌菜石。
沉重,酸苦。
她看着脸色已然煞白的桃红,失神地摇摇头。
“她被押走的时候都在帮你,桃红,这样待你的人,望你能遇到第二个。”
桃红捂住颤抖的嘴唇,差点身子一软晕过去。
“是我害了她……我现在就去向大人陈情!”
她刚转身,就听凌初道:“晚了,大人气的是月轻骗他,不管什么原因,都覆水难收。”
“我……我害了娘子!”桃红大张着嘴,连难以喘息,“我不是想要她死啊!她真的是个好人,她……”
“那你还怂恿她?”凌初气她糊涂,“陈夫人与你又是什么关系?你就这么听她的?”
桃红喃喃:“因为她……救了我一个朋友。”
“就因为这个?”
“那是救命之恩啊!”桃红急道:“而且陈夫人说了这药吃不死人,她就是想让康神医废了子孙根而已。我也是想帮月轻娘子,康神医废了有什么?能让她进门就行了啊。”
凌初忿忿闭上眼,对这么个孩子,她骂也骂不出口,又实在气得难过。
“你先好好待着,我再去求求大人,或还能有转机,你再不能糊涂了!”
桃红连连叩首,“多谢!多谢凌娘子!”
正巧老鸨的声音远远传来,凌初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她还想问桃红,当初到底为何自卖进烟仙馆,守在门口的男人又是谁?
可惜眼下时间紧迫,还是先保住月轻的命要紧。
烟仙馆里留有专门保护凌初的人手,凌初留下两人看住桃红,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康府。
此时陈夫人正喝着汤药,血色尚未恢复的脸色,配上素白的孝服,活像一张毫无生气的白纸,吹一吹就散了。
可凌初觉得,此刻的陈夫人,心里该是最精神的。
丫鬟拿来绣凳,请凌初坐在床边。陈夫人也扬着浅浅的笑,“听说我这条命是辛大人救回来的,凌娘子也是听到消息以后就立马赶来看我,真是感激不尽。”
凌初忍不住讥笑,“是夫人您自己命大,能拖到大夫来救您。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的后福也真是令人艳羡。夫君死了,厌恶的妓子也即将被处死,再没人会惹您不快呢。”
陈夫人收起笑容,“被处死?怎么会——”
“怎么会?这不就是夫人所求吗?”凌初沉下脸,“桃红都招了,是你让她撺掇月轻喂药的,你只是为了让康堰不能人道吗?”
陈夫人放下药碗,神色如此恳切,“我当时就是一时气话!”
“一时气话,你不去跟月轻说,反而挑唆她身边的丫鬟?”凌初挑眉,“我说了,桃红什么都招了,包括你救了她朋友,所以她为了还这份人情哄骗月轻。”
陈夫人定定看着凌初,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下眼沉默不语。
凌初看得出,她是有愧疚的。只要有愧,就说明她还有良知。
“让旁人先下去吧,我给夫人说个故事。”
丫鬟们担忧地看向陈夫人,得了授意才全部退下,房门关上之后,凌初讲述起当时在麻叶村,村长儿媳差点杀了辛和钰,而辛和钰知道她的苦衷后既往不咎的事迹。
“夫人,康堰不是个良人,害你背井离乡,负了你一片真心,你恨他是情理之中的。他是死于马上风,你和桃红都不用背那杀人的罪名,可月轻何错之有?你就当……救一救她,向大人说明吧。”
陈夫人微微歪着头,看了凌初许久,半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躺着。在手臂搭上软枕的那一刻,她高高地扬起下巴。
直到昨日,她都是个粗鲁的悍妇,与人当街撕打、在辛和钰面前也不知收敛。
而现在的她,神态从容,甚至带着几分高傲,以及对凌初的嘲讽。
“哼哼,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