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愈发浓重的血腥气终于让待辛和钰睁开了眼，入目是坐在他身边的凌初，捂着嘴眼角微红。
“大人，这是你第二次恩将仇报了。”
辛和钰不解，没等说话就剧烈咳嗽起来，待喉间最后一点水被咳出来，这条命才算是彻底保住。
凌初放下手，舔了舔破溃的嘴唇。
“大人这回总疯够了吧？”
看到她唇边的牙印，辛和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偷偷用舌尖扫过嘴角，刚才因呛咳涨红的脸久久无法平息下去。
“你……”沙哑的嗓子，一开口就是刀割般的疼，“你想要什么奖赏？本官都允。”
毕竟是他损了她的名节，又是救命之恩。金银也好，名分也好，该给的他都给。
凌初没客气，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大人若真有心，那就求您给民女爹翻案的时候查仔细些。”
辛和钰盯着她的唇，“只这个？”
凌初颔首，“只要这个。”
辛和钰撑着乏软的身体坐起来，“可我与你有肌肤之亲。”
话音刚落，就看到凌初嫌弃地撇下嘴角。
“救人而已，大人别这么迂腐。”她想了想还是提道：“若大人真过意不去，到时候把我大伯凌虎判重一些，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辛和钰被桑青扶起，还想再说什么，被桑青轻轻按住。
他虽不太懂女人家的心思，但这种事到底是会害羞的，大人就别穷追不舍了。
辛和钰只好作罢，目光却舍不得从凌初身上挪开。
倒不是她此刻有多风姿绰约，反而是太过豪放。一个小娘子，坐没坐相，活似个打家劫舍的莽汉。
可她浑身湿淋淋的不在乎，被弄伤了也没埋怨。救他时万一不慎也被水草卷住，就得和他一起殒命潭底，她都没怪他专断独行。
她甚至知道他在发疯，还由他胡闹，为他兜底。
这样的人，她的唯一一个……
辛和钰很庆幸自己被救了，低声笑了起来，哪怕呛过水的嗓子疼痛无比。
“看来做点善事果然能积德，幸好本官没舍得处死你。”
凌初抹掉脸上的水，他一个动不动就要杀人的狗官，还好意思说这个？
不过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也跟着忍俊不禁。
待辛和钰彻底恢复过来，细述在潭底所见骷髅一事。凌初并未多惊讶，“三娘她们能知道这事儿，自然也会有其他人知道。出逃哪有那么容易，这条暗河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尸骨呢。”
这些尸骨还不知是哪一年的，村中户籍管得不严，根本没法查，辛和钰不会白费工夫。他当即就安排回程，至于村长儿媳和张柳氏，鉴于辛和钰和侍从没有真的受伤，刑法不宜过重，最终也被派去服徭役代刑。
不过徭役这事儿名堂多，干多干少，什么时候能服完，官老爷可不会管，都是底下小吏说了算。至于辛和钰会不会嘱咐小吏什么，凌初就不得而知了。
又是一番翻山越岭。快天黑时，车马终于来到了益阳镇。
这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镇子，附近村落的人赶集买卖都得来这，辛和钰挑开车帘看着市井烟火，问凌初：“你打探消息，可问出村里人大概来镇上做什么？”
凌初因救命之恩，被特许与辛和钰同乘马车，闻言也看向车窗外，“无非是买办柴米油盐，再卖些麻布山货。大集日要等到月中旬，平日也会有零散的摊贩。”
辛和钰有些遗憾，“那他们赶集，是光男人出门还是妇人们也会跟着？”
“会跟着。”凌初答：“毕竟要买卖的东西多，一个人可挑不动。大人怀疑是集市上有人将暗河秘密泄露出去的？”
“不好说。”辛和钰坦言，“本官对乡野村人的生活不甚了解，不知道他们能遇到什么人，更想不到有什么机会，能让几个不常往来的妇人同时知道一件事，还能避开夫家人耳目。”
他放下车帘，自嘲摇头，“就本官这种五谷不分之流，还是玩弄权势比较在行。”
凌初没回话，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辛和钰，辛和钰回以挑眉，“又在心里骂本官了？”
“没有。”这次凌初很诚实，“民女是在想，整个墨州都知道辛家有多跋扈，民女也亲眼见过辛家人的种种恶行。但大人好像……挺想做一个好官的。”
马车颠簸了一下，让辛和钰的眼皮阖上几分。他倚着凭几，勾唇间透着凉薄的嘲意。
“你错了。想做个好官无非是刚上任图新鲜，但我终究是辛家人。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车外是市井喧嚣，车内是辛和钰轻蔑的审视。凌初觉得不自在，却没有动摇自己的想法。
她一向看人很准的，她就是觉得这位辛家郎君不一样。
马车停在一户员外家门口，家主领着儿子们千恩万谢地恭迎，“辛大人莅临寒舍，是草民修来的福分！正好刚得了一坛醉仙酿，不知大人可愿赏脸？”
辛和钰毫不给面子，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你只有这等浊物？”
“是是是。”员外郎跟在后面赔笑，引他去卧房休息。凌初跟在后面翻白眼。
做客还这副瞧不起人的架势，土霸王！
雕花牙扉推开，屋内点的是儋州虫漏，地上铺着香妃竹箪，青釉瓷缸里堆的是满满的冰块，满室沁凉直舒肺腑。
“不错。”辛和钰点点头，唯一不满的是博古架上的秘色瓷，“那个拿走，釉色不堪入目。”
员外亲自将瓷瓶拿下，点头哈腰地告退，“大人先休息，一会儿会将膳食给您送来。”
凌初正要问她今晚住哪，辛和钰就指了指一旁的水晶帘，“你看看耳房里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她挑帘入内，耳房虽不大，床褥用的却是极好的，小几上还摆着几套簇新衣裙。
凌初看了眼自己身上有些脏污的粗布衣裳，不好意思把人家的被褥弄脏，还是换上新衣为好。
但耳房没有门。辛和钰就在帘外信步……
“大人。”她拔高嗓门，“民女要换衣服，烦请先不要过来。”
她不说这话，辛和钰兴许都不会注意到耳房里。但她刻意提了，又是在早晨才有过唇舌相亲之后，反让辛和钰忍不住多想。
他恶劣地转身走到耳房门口，持扇挑开水晶帘。
“本官说过，别把我当好人，今日你占了本官便宜，想怎么还回来？”
若不是凌初耳朵尖，在辛和钰走过来的时候就停下动作，否则此刻早就春光乍泄。
她对上这个无耻之徒，在他轻佻的打量下冷哼一声，扯开抹胸束带。
“这样还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