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你若真心欲售此物,不妨直截了当报个价,这交易我志在必得。“温映雪语气温和却坚定。
掌柜的来了贵客,态度不由得软了几分,沉吟片刻后道:“非是我不愿卖,只是我也懂得一些风水卦象,今日这铜镜不方便出手,如果客人真心喜欢,可以明日再来。”
温映雪与嫣然对视一眼,嘴角均勾起一抹笑意。这掌柜的话语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她们还没见过哪个做生意的还要看日子的,这属实是头一回见。
掌柜的看着两人脸上流露出的不信任,无奈地笑了笑,开始解释:“这青铜镜啊,它有个特殊的性质,就是认主人。”
嫣然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她轻启红唇,道:“哦?这么说来,这青铜镜还真是与众不同呢?有如此好的东西掌柜的为何不自己留着,还要拿出来卖?”
掌柜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青铜镜,自古以来就被认为是有灵性的物件。它能感应到主人的气息,与主人建立一种特殊的联系。”
嫣然微微一笑,:“掌柜的,你幌子上的黑蝴蝶是怎么回事?”
掌柜闻声回道:“那就是我的一个小心思罢了,如果没有那个幌子二位是不是也不会走进来?”
嫣然笑着点了头,只是她的笑里却夹杂着质疑,看掌柜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忌惮。
“掌柜的,你那黑蝴蝶倒是精致,哪个裁缝铺子的手艺?”嫣然又问。
温映雪挪开步子去看旁的东西,眼睛却没从掌柜的身上离开过,从她进门到说了几句话可以看出这掌柜的确是不简单,但凡能在南京城开古董铺子的多少有些背景,而且这个掌柜的十分年轻个,旁的古董铺子的掌柜大都是四十岁以上的,可这段氏掌柜的看起来最多三十。
掌柜的笑了笑:“什么裁缝铺子,只不过是当时做幌子的时候我随手绣上去的罢了。”
“哟,原来掌柜的还有这手艺,难得,难得。”
嫣然捂嘴感叹道。
“这青铜镜只有一个,两位可以商量下。”掌柜客气道。
“既然掌柜说这镜子是看人的,这位姐姐先看到的铜镜,自然是有缘人。”温映雪与嫣然相视一笑,仿佛两人都默认了这个结果。
“铜镜怎么出手?”
掌柜道:“不贵,二百两。”
嫣然点点头:“贵倒是不贵,只是今日我出门没带这么银子。这样,掌柜的要是空了去天云阁一趟,那到时候我再一并给你如何?”
“天云阁?”
一直在旁的珠儿突然开口。
温映雪也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嫣然。
“天云阁怎么了?”嫣然走近珠儿问道。
主仆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温映雪连忙赔笑道:“她只是好奇姐姐要买铜镜做什么,没有别的意思。”
嫣然冷哼一声:“人心中的成见来源于无知。”
仅仅一句话,说到了温映雪的心坎上,她又道:“说的好。”
嫣然见温映雪变相的赔了不是也没再为难珠儿,她问掌柜的方才所说是否可行。掌柜摇头回道:“古董行规,没付钱的东西不能出门。”
“这样啊,那我改日再来。”嫣然倒也没不高兴,只是轻声叹了口气。
“你还差多少,我带了一些银子,不知道能不能补上你的漏缺。”
珠儿拉了拉温映雪的胳膊,小声嘟囔着:“小姐......借给她们到时候怎么还回来啊?”
温映雪抬起胳膊,没有理会珠儿,继续说道:“我这有二百两,只是今日还有其他用处,所以只能拿出一百两。”
“够了,够了。”嫣然身边的侍女开心道:“我们这还剩一百二十两。”
掌柜顿时喜笑颜开,拍掌叫好,随后迅速的将铜镜放到一个箱子中,双手奉给嫣然。
嫣然见温映雪没有走的意思,她也没再问,于是临走时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以后有好东西记得告诉她一声,她好过来看看。
掌柜的将嫣然送到门口后,返回来沉下脸,回到躺椅上,搓着手中的沉香手串,问道:“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掌柜的,你可认识史太白?是他让我来的。”
掌柜听到史太白的名字眼角抽搐了一下,缓缓问道:“他收了你的银子?”
温映雪点头回道:“只不过请前辈喝了杯茶而已。”
“还挺会来事。”掌柜从躺椅上坐起来,“说说你想打听什么?”
“我想知道鬼市主人的来历。”
温映雪的话刚出口,段掌柜就笑出声来。
“掌柜为何笑?”
“你这个小姑娘胆子可真大,在整个南京城都没人知道那鬼市主人是谁,就连鬼市的黑白掌使都不知道,你来跟我打听,我又如何知道?”
温映雪见段掌柜依旧坐在躺椅上,她知道此人没跟自己说实话,于是她方才剩下的一百二十两放在了段掌柜的手边,又将自己腰间的玉佩一并奉上。
“掌柜的,我不跟打听鬼市的主人,跟你打听另外一个人,如何?”
“哦?您这姑娘还真有意思,说说你想打听谁?”段掌柜一边把玩着玉佩一边问道。
温映雪道:“鬼医沈婳。”
段掌柜顿时从躺椅上起身,他凝视着温映雪片刻,继而笑了笑。
温映雪疑惑道:“她就是个大夫,应该不难打听吧?”
段掌柜问道:“要看你想知道什么了。”
“她的一切。”温映雪冷声道。
“你跟她有仇?”
段掌柜阅人无数,温映雪这样的人在他眼中根本藏不了事情。
“珠儿,你先去门口看着,我跟掌柜的聊聊,如果有人进来吱一声。”
珠儿看了眼温映雪,没敢多问便走了出去。
“掌柜,买卖不问出处,你只要开个价,如果方才我给你的不够,这个也一并给你。”说完温映雪将手上的玉镯取了下来。
段掌柜满意地欣赏着玉镯,“好玉,好玉。”
“怎么样?”温映雪试问道。
段掌柜收起玉镯,道:“姑娘,可否告诉段某贵姓?”
“我姓温。”
“出手如此大方,而且衣着也不是普通百姓穿戴得起的,府中可有在朝为官的?”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方才不是还说买卖不问出处?”
段掌柜摆摆手打断温映雪的话,他说道:“这不一样,段某问你的来历是想知道如果你知道那人的身份之后还想继续报仇?”
温映雪疑惑道:“你是说沈婳的身份有问题?”
“如果你觉得没问题,你今日又怎会,会出现在我这铺子中?”段掌柜眼中突生轻蔑之色吗,但很快便淡了。
“你要打听的人跟十多年前南京城里的一桩案子有关,她是那个案子中唯一存活的人。”
“她是在复仇?”
温映雪脱口而出,段掌柜嘴角勾起,心中暗道真是心里藏不住事的年纪,他回道:“是。”
“什么案子?”
“一桩科考舞弊案,涉及的人太多,当时她父亲就是主考官之一。”
温映雪道:“这个主考官是“”不是姓夏?”
只见段掌柜点了点头,“所以你还要继续问下去吗?”
“什么意思?”温映雪问道。
“再问下去可能会让你失望。”
段掌柜话中之意温映雪大致听出了一点,不在乎,她只想弄清楚沈婳到底是谁,她来南京城的目的,于是她道:“失望总比失去亲人强。”
“夏家的事情当年可谓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夜只见全府上下葬身火海,而事后夏家平日叫交好的那些人升官的升官,对他们一点影响都没有。”
温映雪隐约还有些印象,她记得小的时候经常有一位夏府的夫人到府中,而这位夫人来时总是带着一个比她年长一些的姐姐,那时候温映雪只有六七岁。但凡不傻都能猜到段掌柜口中说的那个与夏家交好的人是谁,她记得父亲也即是从那时候开始官升的特别快她这一个多月一直暗中调查关于主母的死,甚至还幻想过或许嬷嬷所说的那些都是为了自保才说给锦衣卫听的,可如今看来主母当年的病逝真的不是意外,而是认为。还有一件事情一直在温映雪的心里压着,关于长姐的死她一直有疑惑,为何母亲对陆沉舟和父亲的态度突然转变,这其中藏的秘密又是什么。
“温小姐,你还想知道什么?”
段掌柜似笑非笑地看温映雪。
“没了,多谢掌柜的。”
温映雪有些恍惚,她没有正眼看掌柜便匆忙的离开了古董铺子。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踏进古董铺子。
“掌柜的,最近可有好货?”
段掌柜刚坐下躺椅都还没捂热,只见一个披着青色氅子的人走了进来,他起身回道:“刚来了一批新鲜货,要看看吗?”
沈婳方才正要来铺子时不远处便看到温映雪的婢女珠儿,于是便等她们俩离开才进来。她进门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跟段掌柜的暗号,如果掌柜回她没有货,意味着今日不方便。
段掌柜边说,探头朝着铺外望了望,然后将门紧闭,问道:“您怎么来了?”
“听说最近总有人打听我的事情,你都说了什么?”
沈婳掀下帽子,眼眸一片冰凉,她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段掌柜的座椅上。
“方才还有人打听您来着。”
段掌柜倒了一杯茶递给沈婳,又道:“最近打听您的人确实不少,我也按照您的吩咐适当的放出一些消息。”
沈婳接过茶抿了一口,说道:“你门口的那个幌子上的黑蝴蝶有人问起?”
“有。”
“谁?”
“天云阁的一个小娘子。”段掌柜回道。
沈婳思索了片刻,缓缓道:“那只黑蝴蝶只有她知道。”
“您说的她到底是谁?”
沈婳瞪了一眼段掌柜:“管好你的嘴,不该问的别问。”
段掌柜低下头称是。
沈婳又道:“你的身份只有我和师父知道,做好探子的事情。还有,那个史太白不简单,他跟了我两年多,我一直查不出他的底细。”
段掌柜点头:“我也查不到,但是他似乎什么都知道,方才来的人正是他引来的,好在你前几日跟我通了气,不然我也不知道那姑娘的身份。”
“所以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沈婳沉下脸来,眼色冷厉。
“最近是不是还有一个人也来打听我的事情?”
“有,被我打发走了,一个乡下来的丫头罢了,又没钱还想打听事情,但她没只是顺便问了一嘴,主要是打听一个叫季六的赏金猎人。”
沈婳道:“她打听的那人已经埋土里了,我亲手埋的,如果下次她再来打听,你就告诉她。”
“死了?段掌柜捏了捏嗓子。
沈婳缓缓走近,眉心微皱“老段,今日我给你带药来了。”
段掌柜听罢,赶忙躬身道谢。
“你这病是好不了了,人都是会老的,你只不过比旁人老得快些而已。”沈婳边说边将装着药丸的瓷瓶递给段掌柜。
“我可以接受任何事情个,唯独不能接受自己老去,我还得靠这张脸跟小娘子谈心呢!”
沈婳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已经四十多岁,但却看起来只有三十岁的段掌柜,他并非是幽冥阁的人,只是在两年前两人无意在鬼市认识,那时候的段掌看起来很憔悴,到处寻能驻颜的东西,恰好他碰到了沈婳,而当时沈婳急需一个包打听的人,于是两人便达成了共识,沈婳帮他驻颜,他帮沈婳打听一切消息。
“今日我来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暹罗人?”
沈婳的目光陡然锐利,段掌柜笑了笑,“我前日闲来无事去了鬼市,跟范乌喝了几杯酒,他同我说的。”
“慌什么?两日里你打听到什么了?”沈婳嘴角勾起一丝讥笑,这让段掌柜看了即使屋里暖和的很,但脊背却有几分凉意。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当时你还没来南京的时候,我在鬼市里见过暹罗的大祭司,也见过棺材楼里的那个人。”
沈婳见段掌柜没将话全吐出来,她双手抱臂,凝视着对方。段掌柜向来最怕沈婳盯着他看,特别是她的一双眼睛。
段掌柜缩了脖子,闷声道:“其实那个大祭司或许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