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阳城的晨雾还未散尽,聚香居的门板便被何平安一一卸下,少年打着哈欠,眼角带着未消的红血丝,显然昨夜没睡好。
“姐,真要开门啊?”
他攥着门闩的手微微发紧,目光不自觉瞟向街对面紧闭的醉仙楼:“万一……”
“怕什么。”
何青云将新写的“食品安全示范店”木牌挂上门楣,红漆在晨光中泛着亮:“咱们做的是正经生意,光明正大。”
话虽如此,她袖中却藏着那枚银哨,指尖几乎要将哨身捏出痕迹。
昨夜小珠那句“我可以帮你”还在耳边回响,可一个五岁女童的话,又能当几分真?
李重阳端着刚沏好的热茶从后厨出来,见何青云望着醉仙楼出神,轻声道:“要不今天先歇业?我让伙计们去打听打听消息。”
“不必。”何青云转过身,接过茶盏的手稳了稳,“越是这时候,越要照常营业。”
她算准了平阳侯府若要动手,绝不会选在人来人往的白日,可当第一拨食客熟门熟路地走进来,点了火锅和卤味,街面上却连个侯府家丁的影子都没有时,她心里反倒更沉了。
反常即为妖,定然有什么古怪。
“老板娘,再来两盘卤鸡爪!”
熟客张屠户拍着桌子吆喝,油光锃亮的脸上带着兴奋:“听说醉仙楼那孙子被官府封了?活该!谁让他卖馊虾!”
何青云笑着应下,让何平安去后厨传菜,目光却不由自主扫过街口。
往常这个时辰,刘阔总会带着几个狗腿子在对面茶肆喝茶,今日却只剩一把空椅子,被晨风吹得微微摇晃。
整整一个上午,聚香居生意火爆,连带着隔壁新开的酒楼都坐满了人,可越是热闹,何青云心里的疑云就越重。
侯府的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既没来闹事,也没再放狠话。
“姐,你看!”何小丫举着一串刚买的糖画冲进店,小脸上满是惊奇,“醉仙楼的门被贴上封条了!好多官差在搬东西呢!”
何青云心中一动,跟着跑出去,只见醉仙楼朱红的大门上果然贴着两张盖着县衙大印的封条,几个衙役正将里面的桌椅往外搬,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听说刘阔被抓了!”
“可不是嘛,昨晚三更天被抄的家,搜出好几具骸骨呢!”
“我的天!那孙子竟是个杀人狂魔?”
何青云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林六娘,妇人脸色苍白,紧紧攥着小珠的手,指尖泛白。
“六娘,你知道什么?”何青云压低声音追问。
林六娘嘴唇哆嗦着,刚要开口,却被小珠轻轻拽了拽衣角。
女童仰着小脸,眼神清亮:“姐姐,坏人会有报应的。”
午后,消息终于传遍全城:醉仙楼老板刘阔因多年前强占民女、谋害客商,累积七条命案,被知府连夜下令缉拿,证据确凿,已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平阳侯府不仅没出面保人,反而对外宣称早已与刘阔撇清关系。
“这就完了?”何平安掰着算盘,一脸难以置信,“侯府就这么认了?”
李重阳正在核对账目,闻言抬头:“恐怕不止如此。”
“我刚才听衙役说,知府这次是奉了上头的令,专门来查北阳城的陈年旧案。”
何青云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茶水在杯中晃出涟漪。
她忽然想起小珠昨夜的话,想起林六娘欲言又止的神情,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中成形。
可这猜测太过匪夷所思,她摇了摇头,将其压了下去。
接下来的两天,北阳城彻底沸腾了。
说书先生将刘阔的罪行编成段子,茶馆里座无虚席,百姓们涌到醉仙楼前围观,对着封条吐口水,连知府都成了清官代表,被人交口称赞。
唯有聚香居,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何青云按捺住满腹疑问,照常打理生意,只是夜里总会对着那枚银哨发呆。
她隐隐觉得,这一切绝非巧合。
第三日傍晚,夕阳将聚香居的青石板路染成金红色,何青云正指挥伙计收拾桌椅,准备打烊,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抬头望去,只见两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站在门口,腰间佩着制式考究的玉佩,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店内的每一个角落。
“请问哪位是何青云何姑娘?”
为首的男子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何青云心中一凛,上前一步:“我就是,不知二位找我何事?”
“我家王爷有请。”
男子侧身让出身后的马车,车厢由乌木打造,窗棂上雕着精致的云纹,一看便知非同寻常。
他沉声道:“姑娘不必惊慌,只是请您移步一叙。”
李重阳立刻挡在何青云身前:“不知是哪位王爷?深夜相邀,不合规矩吧?”
男子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未动怒,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安”字。
“安阳王。”
这三个字一出,何青云心头巨震。
安阳王,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手握重兵,权倾朝野。
他怎么会突然找自己?
“姐姐,去吧。”
小珠不知何时走到身边,仰着小脸,眼神异常认真:“不会有事的。”
想起小珠之前的话,以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何青云定了定神,道:“好。”
“重阳,你留下来照看铺子,我去去就回,不必担忧。”
语毕,她便和小珠一起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