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喜脉连三月妒火烧中宫
祥昭容被押入冷宫后,迎来了一段奇异的平静。
那份血腥与惊心动魄,仿佛被山间的凉风吹散,只在人们午夜梦回时,才泛起一丝寒意。
顾才人一跃成为安美人,圣宠一时无两。
皇上似乎想将对祥昭容的惊怒,都化作对这位舍身护驾的美人的补偿。
珍宝绸缎、佳肴补品,流水般地送入她的住所,惹得旁人眼热不已。
这份烈火烹油般的热闹,终究没能持续太久,帝王的垂爱,如同山间晨雾,来得快,散得也快。
真正的风平浪静之下,是白若曦不动声色的布局。
……
她依旧每日悉心陪伴着四皇子,看着他从一个只会啃手指的雪团子,慢慢学会了翻身,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模糊音节。
她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儿子的身上,对宫中风向似乎漠不关心。
只是偶尔在御前伺候,皇上批阅奏折累了,与她闲聊时,她会状似无意地提起:“今日瞧见灵才人,正在廊下绣一幅《百鸟朝凤图》,绣工精巧,心思也沉静,是个安分的妹妹。”又或者说:“惜宝林性子活泼,昨日还说想为皇上做一道家乡的小菜,只是怕手艺不精,唐突了圣驾。”
她的话说得极有分寸,既不显得刻意举荐,又恰到好处地将这些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名字,送到了帝王的耳边。
她深知,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才能让丽贵妃那棵参天大树,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她要的不是某个人得宠,而是让这后宫的水,彻底活起来。
或许是畅春山庄的风水确实养人,又或许是皇上龙心甚悦,雨露勤施。
白若曦的“无心插柳”,沉寂了许久的后宫,竟迎来了一场喜孕的甘霖。
最先传出喜讯的,是太后宫里的灵才人。
那日晨省后,众人正要散去,灵才人刚起身行礼,便觉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太后大惊,连忙命人传唤太医。
一番诊脉下来,太医脸上露出喜色,跪地道贺:“恭喜太后娘娘,恭喜皇上,灵才人这是喜脉,已有近两月身孕了!”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灵才人自己更是怔在当场,随即反应过来,泪水夺眶而出,伏在地上连连叩首,喜极而泣:“谢皇上恩典,谢太后娘“娘垂怜!”
消息很快传遍山庄,皇上龙心大悦,当即下旨,晋灵才人为美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没过半月,惜宝林也羞红着脸,向内务府报了喜,说是近来总是闻不得荤腥,夜里也辗转反侧,太医看过后,确认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皇上大喜过望,又是一道圣旨,晋惜宝林为才人,赏赐流水般地送入二人宫中。
趁着这股喜气,皇上心情大好,又想起了在嘉修仪一事中受了委屈的虞美人,念其进宫多年,一直安分守己,从未行差踏错,便大笔一挥,一并将其晋为了婕妤。
这还没完。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又过了一个月,连那个因冲撞惜宝林而被禁足三月,早已被人遗忘的徐宝林,也由太医诊出了一个月的身孕。
这个消息,比前两个加起来都更具冲击力。
当白若曦派琳琅带着赏赐前去道贺时,徐宝林,如今该叫徐才人了,她几乎是扑过来拉住琳琅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眉宇间的阴郁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琳琅姐姐,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她语无伦次,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完了,没想到……没想到老天爷还能垂怜我一次。”
她紧紧抓着琳琅,哽咽道:“你替我谢谢瑾充媛娘娘,若非娘娘当初在贵妃面前为我求情,又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解了我的禁足,让我还能有面圣的机会,我……我怕是早已成了这深宫里的一缕枯魂!这份大恩大德,我徐氏永世不忘!”
琳琅笑着扶起她,温言安慰:“才人快别这么说,这都是您自己的福气。娘娘也为您高兴呢,特意嘱咐了,您如今身子金贵,万事都要小心,若缺了什么,只管打发人去听澜轩说一声。”
琳琅心中清楚,这徐才人能有孕,固然有运气的成分,但更多的,是自家娘娘的精心算计。
短短三月,连中三元。
整个畅春山庄都弥漫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气氛。
太后更是整日笑得合不拢嘴,逢人便夸皇上英明神武,开枝散叶,是大周国祚绵长的吉兆。
“砰——”
一只成色极佳的汝窑天青釉茶盏,被狠狠掼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华丽的地毯,冒着丝丝白汽。
“废物!通通都是一群废物!”丽贵妃坐在主位上,一张美艳的脸因愤怒而扭曲,显得有些狰狞。她指着阶下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声音尖利得刺耳,“本宫养着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是让你们在本宫面前当木头桩子的吗?灵美人、惜才人,现在连徐氏那个贱人都怀上了!你们告诉本宫,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们,本宫这里,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她的贴身宫女碧玉吓得浑身发抖,跪行上前,颤声劝道:“娘娘息怒,仔细气坏了凤体。这……这子嗣之事,最是讲究缘分……”
“缘分?”丽贵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转头,那眼神淬了毒一般,盯得碧玉瞬间噤声。“本宫看,这不是缘分,是鬼!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她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裙摆上的金凤仿佛也染上了主人的戾气,张牙舞爪。
“白若曦!一定是她!”丽贵妃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要将这三个字嚼碎了吞下去,“她自己生了四皇子还不够,还要扶持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贱婢来固宠!她想做什么?想用这些孽种来分薄本宫的恩宠,架空本宫吗?做梦!”
祥昭容倒台后,她便觉得事事不顺。
眼睁睁看着那些平日里她连正眼都懒得瞧的低阶嫔妃,一个个挺起了肚子,成了皇上和太后眼中的宝贝,而自己却依旧是孤家寡人,那股妒火与强烈的危机感,像无数条毒蛇,疯狂啃噬着她的理智。
“白若曦……本宫绝不会让你得意太久!”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眼中的疯狂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算计。发怒解决不了问题,她必须想办法,把这该死的局面扭转过来。
“云珠,”丽贵妃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股子阴狠,“去,给本宫查!彻彻底底地查!查清楚那几个贱人怀孕前后,都接触过什么人,用过什么东西,吃过什么药!本宫就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她们的肚子,绝不干净!”
“是,娘娘。”名叫云珠的宫女磕了个头,领命退下,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她知道,贵妃这是动了真怒,这平静了没几天的后宫,又要掀起血雨腥风了。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听澜轩,却是一片岁月静好。
白若曦正耐心地陪着四皇子玩九连环,清脆的玉石碰撞声悦耳动听。
“娘娘,凤仪宫那边,怕是又要生事了。”春桃压低了声音,将刚打探来的消息禀报,“听说丽贵妃今日又发了好大的脾气,砸了心爱的茶盏,还命人去暗中调查灵美人她们呢。”
白若曦纤长的手指轻巧地解开一个环套,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眼底却无半分暖意:“狗急了总要跳墙的,不出所料。她越是这般气急败坏,阵脚便越乱,也就越容易出错。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搬个小凳子,备好瓜子,静静看着便是。”
她顿了顿,将解下的玉环放在儿子肉乎乎的手心里,目光望向窗外,变得幽深而悠远:“这宫里的孩子越多,皇上便越高兴,太后也越安心。至于孩子的母亲是谁,是才人还是美人,对他们而言,或许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皇家血脉得以延续,江山后继有人。”
她早就看透了这紫禁城里的生存法则。
子嗣,是女人固宠的无上利器,却也是悬在头顶的催命符咒。端看执棋之人,如何落子了。
“对了,娘娘,”琳琅忽然想起一事,补充道,“前几日虞婕妤身子不适,也请了太医。太医只说是暑热未消,有些气虚,开了些安神补气的方子。奴婢瞧着,虞婕妤近来的气色,倒是一日好过一日了。”
白若曦闻言,眼中露出一丝欣慰。
这一世,虞婕妤总算是摆脱了前世的禁锢,活出了几分人气。
白若曦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短暂的宁静。
丽贵妃这只被激怒的猛虎,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她,也早已布好了下一步的棋,只等着对手踏入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