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仅剩的一个雅间,还是视野最好的一个。
入座后,姜阳往窗外看了眼,问易晏:“今日运气好,还是你早有安排?”
对方和她打哑谜:“郡主喜欢运气好,那就是运气好;郡主喜欢我早有安排,那就是我早有安排。”
姜阳熟练地解谜:“为何?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来这里?”
“我不知道,”易晏看向窗外,下巴一抬,“城东所有坐北朝南的酒楼,我都订了位置。”
“……啊?”
“啊?”他又歪着头学她,脸上不见笑容,眼底却噙着笑意,“为何又如此看我?”
“挥霍民脂民膏,哪天被人告到御史台去就老实了,”姜阳和他对视,吓唬他,“下次不许这么胡来。”
“我胡来,那郡主呢?若我不出这笔钱,郡主不也会豪掷千金,给自己买个最好的位置么?”
“……”
姜阳哽住,嘴硬否认道:“怎么会?没有位置,自然是要出去换一家……怎么能抢别人的位置嘛。”
“是么?”易晏笑了一声,评价她,“……口是心非,道貌岸然。”
“你才……”
“你才口是心非,道貌岸然。”
对方准确地预判了姜阳的话,挽起衣袖给她斟茶,从容道:“好,我口是心非,我道貌岸然。”
“……”
姜阳撇嘴,接过茶杯,看向楼下拥挤的人群,问他:“吴氿已经走了一月有余,封地的近况可有转好?”
“嗯,”易晏语气平静,不知是自嘲还是认真的,补了一句,“起码不会进贡七两的茶叶给我了。”
“……那就好。”
易晏看她:“话又说回来,近来的公务文书,我都差人誊抄后送到郡主书房了,郡主没有收到吗?”
“……忙忘了,”姜阳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年底有考课,一次顾不得两件事,这段时间先不用给我看了。”
“……好。”
正说着,一阵短促的叩门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方才的小厮开门进来,笑呵呵道:“客官久等了……快,上菜!”
他熟练地指挥跟在身后的小二布菜,而后躬身作揖:“客官慢用!”
等他出去关上门,姜阳才继续道:“钟毓呢?听说,她去治水了?”
“嗯,”易晏边给自己倒酒,边回答她,“燕地洗墨江两岸,常年水患不断。”
姜阳发现他的动作,想制止,但又忍住了。她索性将自己的杯子也推给他,顺便问道:“纪永的消息呢?有眉目么?”
“暂时没有,他的家人三日前就到了边境……兴许他们犯事的痕迹被谁掩盖了,总之,目前一无所获。”
“也正常,”姜阳点点头,“若能被轻易查到,那才是真的有鬼。”
“……”
易晏没接她的话,向她举杯。
姜阳也沉默下来。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二人仰头,各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重新满上。
窗外屋檐下灯笼的暖光落在酒杯中,水光潋滟,温柔缱绻,可喝下肚去,又滚烫灼热,噬心蚀骨。
各怀心事,也就无人再主动开口。他们一杯接一杯地对饮,直到楼下的吵嚷声骤然升腾。
姜阳的注意力被吸引。她放下酒杯,起身向外看去。
就在她抬眼的瞬间,巨大而斑斓的烟花在对面接连炸开,声如雷动,洋洋洒洒,几乎笼住大半边天空,将视野里的一切都染上了绚丽的彩色。
底下的欢声笑语响成一片,少男少女们欢欣热烈的心情随轻薄的衣裙张扬开来,化成了很具象的花天锦地。
姜阳下意识回头找易晏,却被背后伸来的手搂进了怀中。
身后之人与她紧紧相贴,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而后是细密的吻,一个又一个,落在她耳后和颈侧。
姜阳任他动作,抚上那双环在她腰间的手,又顺着那双手上凸起的青筋摸进他的衣袖,攀上他结实紧致的小臂。
得到回应,对方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松开她的腰将她调转回来,低头吻了下去。
依旧是温柔又强势的吻,易晏一贯如此。他不会做很粗暴的事,但他会将她困住,而后耐心的一遍遍试探,一遍遍纠缠,一遍遍引诱,直到她反抗的意志被消磨殆尽,心甘情愿地任他索取。
呼吸交错,神志逐渐迷乱,窗外喧嚣的人声落到姜阳耳中,似隔了一层浓重的雾,恍恍惚惚,听不真切,余光里的一切都在随着烟花变幻颜色,荒唐而混乱,只有落在身体上的触觉,每一次都清晰分明。
等再缓过神来,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桌上的菜早没了热气,那热气转移到了姜阳身上。
她感觉自己烫的要命,几乎融化在易晏怀里。
而易晏一手撑在窗框上,一手固定在姜阳腰间,以防她脱力倒下。二人面对面相拥着喘息,直到脑海里那汪汹涌的潮水褪去,易晏才松手。
姜阳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一团。她迟钝地坐下,看着易晏蹲在自己面前,用指腹一点点擦去她唇角抹开的口脂,良久,才呢喃道:“回家吧……我们回家。”
“……好。”
一路沉默,直至回房关门,重新纠缠在一起。情至深处,易晏摸索着去解自己的腰封,被姜阳拦下。她喘息着抱紧他,小声地提要求:“不要脱……就这样……”
易晏什么也没说,依她所言,乖乖地收回了手。
他依旧精力旺盛,不把姜阳折腾到没力气哭不肯罢休。后半夜更深露重,万籁俱静,而他们紧拥着交换体温。
隐约间,姜阳觉得,易晏时不时透露出的那种濒死之际肆意狂欢的疯感,似乎也开始在她身上生根发芽了。
……
不知不觉间,已天色泛白。
待他们消停下来时,易晏身上锦衣几乎湿透,上面混杂了一夜的汗水泪水,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或许能勉强称之为爱。
——潮湿冰冷,气味混杂。
姜阳亲手帮他脱去了那件衣服。
将其扔在地上时,这漫长又短暂的夜里,无声无息滋生的那些见不了光的情意,也随之一起被剥离,弃如敝履。
姜阳无力地仰面躺下,在对方复杂隐晦的眼神里缓缓开口:“……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