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气氛凝固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了苏月棠的身上。
那些眼神里混杂着怀疑、愤怒和难以置信。
“苏知青,这……”
陆永新粗粝的手指捏着那片靛蓝色的碎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你得给大伙儿一个解释!”
苏月棠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徐学军却抢先一步上前:
“大队长,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他语气恳切,眉头紧锁,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这有没有可能是月棠白天干活儿时不小心落下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洪翠花尖着嗓子:“徐知青,你不用为她说话!白天都是男同志往仓库里运粮食,她能在这儿干什么活儿?”
她指着苏月棠目光笃定:
“那么多的麦子不见了,苏月棠的衣服却出现在了仓库里,这事儿和她没关系才见了鬼了!”
洪翠花的话提醒了大家,声音中满是焦急与埋怨:
“是啊,明天就要交公粮了!你这可让我们怎么办?”
徐学军压下眼底的得意,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开口道:
“月棠,要不,你还是实话实说了吧,我今天确实看到你是最后一个离开晒场的。”
此话一出,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苏知青,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是啊!麦子没了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大家先别急。”
苏月棠声音不大,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你们仔细看看。”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剪刀,将手肘上的补丁拆了下来。
“我这件衣服的补丁确实是新打的,但只是因为被钉子刮出了一个口子,并没有被撕下布料。”
说完,她又从陆永新手中接过那一小块布料,放在了自己衣服旁边进行对比:
“而且我这件衣服的料子有些褪色,不过洗了几次就有些发白了,但你们看这片,颜色这么鲜艳,分明是新扯下来的。”
人群一阵骚动,几个妇女凑近查看,果然发现苏月棠衣服的破口十分完整,那布片的颜色也比她的衣服鲜亮了许多。
陆永新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过,最后皱着眉头开口:“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月棠突然指向仓库的大门:“这木门上的倒刺倒是占了血迹,像是有人情急之下留下的。”
话音刚落,她又看向了脸色僵硬的徐学军:
“徐知青,你的手怎么受伤了?我分明记得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
徐学军听了她的话,下意识就想将受伤的手指藏起来,但此时大家都看了过来,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声音有些干涩:
“我是晚上回去砍柴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
见众人疑虑未消,他连忙转移话题:
“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重点是仓库的大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偷麦子的人一定有钥匙!”
一直没说话的唐会计表情骤变:“你什么意思?”
他作为大队的会计,仓库的钥匙一直都是由他保存的。
徐学军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镜片下的眼中闪过了晦暗的光芒:
“唐会计,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一下,不知道您的钥匙还在吗?”
唐会计习惯性地朝胸前的口袋摸去,不想却摸了个空。
“我的钥匙呢?”
他的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女儿:
“春妮,你看到我白天穿的那件衣服没有?”
唐春妮不知想到了什么,慌乱地瞥向徐学军的方向,一张小脸白得吓人:
“我,我看你衣服太脏,就拿去河边洗了。”
唐会计听出了她话中的心虚,语气严厉:“那钥匙呢?”
唐春妮连连摇头:“我没看到有钥匙!”
唐会计猛地抬高了声音:“不可能,我明明就把钥匙放在上衣口袋里了!”
苏月棠心中一沉:“春妮,你从家到河边一直都看着那件衣服吗?”
唐春妮的目光闪了闪,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我没有,我就是中途去上了个厕所,也就十分钟!”
人群一片哗然。
“那钥匙肯定是被人给偷了!”
“说不准是有的人监守自盗呢?”
“你说什么?”唐会计指着说话的那人,气得浑身发抖。
回头看见那空荡荡的仓库,他脸上的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巴掌打在了唐春妮的脸上:
“作孽啊!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时疏忽,把全队的命根子都丢了!”
“爹!爹!我说!”
唐春妮从小没挨过打,更没有这么多人指责过,巨大的恐惧压过了羞愧,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着站在人群中,一脸痛心疾首的徐学军,尖声哭喊:
“是他!是徐学军找我,我才离开了河边!”
人群瞬间一静,所有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徐学军。
徐学军脸上的痛心瞬间凝固,随即转化为震惊和被污蔑的愤怒:
“唐春妮同志,你,你怎么能血口喷人?我找你做什么?”
“你撒谎!”
唐春妮此刻已经顾不上什么名声和羞耻,心中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挣扎着站起来,手指颤抖却坚定地指着徐学军:“就是你!你昨天在我把洗衣盆放在河边时叫我去旁边的小树林,还,还给了我一根新头绳!”
只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崭新的头绳,在昏暗的仓库里折射出闪亮的光芒。
这时,她又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恍然与愤怒:
“对了,之前也是你提醒我,说我爹的衣服脏了,需要洗一洗!”
“你胡说八道!”
徐学军厉声反驳,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大队长!各位乡亲!你们听听!她一个姑娘家,为了推卸责任,竟然编造这种不知廉耻的话来污蔑我!我徐学军行得端做得正,为了月棠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怎么可能……”
他习惯性地搬出了对苏月棠的深情人设,试图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压垮唐春妮。
“你闭嘴!”
唐会计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
女儿不顾名声的指认像一把尖刀刺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猛地冲到徐学军面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徐学军!我有没有警告过你,让你离我的闺女远一点!”
陆婷婷也忍无可忍,开口指责道:“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我明明看到过你给春妮送劳保手套!”
苏月棠则是看着唐春妮手里头绳,淡淡说道:
“春妮手里的头绳公社供销社可没有卖的,看起来倒是和南省那边的样式一模一样!”
其他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好几个年轻的女同志忍不住惊呼:“是啊!这上面的塑料珠子看着可真漂亮,我都没在市里的供销社见过!”
徐学军的脸一点一点地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