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离离去之后,苏玉昭像是失魂了一般,看着那血肉溃散留下的痕迹,她试图说话,张嘴却说不了话。
白湘走到了苏玉昭面前,烛龙在她周身抵挡着那些混沌生物的攻击。
她蹲下身,捧着苏玉昭的脸。
“昭……娘,我若不来,我怎么会知道,你对自己,更狠心。
你必须要好好活着,你要活着等我回来,然后给我道歉。”
苏玉昭依旧说不出话,其他人想要上前带走苏玉昭,全被斑斑拦在身外。
白湘的声音传出。
“我不会对她做什么,你们大可放心。给我一炷香时间,我……”
她捂着苏玉昭的耳朵,对着外面的人说。
“我……我很想她,给我一些时间吧,我想,和她说会话。”
“你是什么人?”
“她的……孩子,所以请你们给我一些时间,可以吗。”
众人不再言语。
白湘松开了手,她看着眼前的苏玉昭,心中的恨意好像完全消失了。
昭容在她眼里,永远不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明明应该感到开心的,为什么会觉得悲伤呢?
“苏玉昭,你养育我,又抛下我,你抛下我的神气去哪里了?
你欠我的,你永远都欠我的。”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无相城真的很冷……苏玉昭,你留下的阵法我在无相城里,一次也没用过。我好恨你,我真的好恨你。
养我时爱我护我,不要我时一脚把我踢开。
如今呢,你呢,你把自己弄得这么糟糕,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苏玉昭,给我变回以前那样,让我有理由,继续恨你。”
白湘低头,将额头碰在苏玉昭的业火印上,莹莹粉光笼罩着两人,斑斑渐渐的消失。
“苏玉昭,你一辈子都欠我的。”苏玉昭慢慢的回神,下意识看着白湘。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给我?”
白湘松开手,抬头看着众人笑了笑,她手中多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心脏形状的东西。
李臣旭无比眼熟,这就是苏玉昭那颗剑心。
“你想做什么?”
“作为交易,这东西,给我的斑斑了。”
剑心飞入斑斑正在变小的身体中。
苏玉昭眼眶通红,坐起握紧了白湘的手腕。
“你给我……滚回去,回无相城,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白湘见她如此,心下松了口气,伸手收回笛子,留下一根玉笛塞到了身旁瞪着她的李臣旭手里。
“我有理由,继续恨你了,苏昭容。”
白湘说着,也消失在原地,苏玉昭捂着心口。
剑心被白湘换走了,可她留下了更完美,更适配她的一颗剑心……
“啊!!!小湘……你……既然都恨我一辈子了,为什么还要……还要做这样的事情”
苏玉樾以灵力探了探那颗剑心。
毫无裂缝,完美无瑕,她好像明白这是什么了……是白湘自己修炼出来的剑心。
苏玉樾不忍,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抱着她欲离开,遭到了苏玉昭剧烈的反抗。
“我不走!”
杨祁胥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他站在了苏玉樾面前。
“我来吧。”
苏玉樾看着眼前的杨祁胥,她犹豫片刻,松开了手。
杨祁胥伸手欲去拥抱她,却被她一把挥开。
“小妹也抗拒你。”
“苏玉昭,你怎么了?”
李臣旭从小彩身后站出,他不知所措的看着苏玉昭,她似乎…又丢了些东西。
“小旭…你看见我师傅了吗?对了还有小湘,你看见了吗?”
苏玉昭期待的看着他,希望他给出一个答案。
一个让她不那么难过的答案。
李臣旭无法欺骗她,他不敢看苏玉昭的双眼,他将一根笛子递到她面前。
“我看见了他和小白一起站在那儿,然后一起消失不见……至于小湘,这是她留下的。”
苏玉昭没有接过笛子,只是追问道。
“我师父他没死对不对。”
他沉默许久,做出了决定。
“对,他没死,所以你要赶紧振作起来,不要辜负他。”
苏玉昭点头,她转过身,眼泪忍不住的就流了下来,她急忙伸手擦掉这些无用的眼泪,可是越擦越多,擦不干净。
“那就好,他没事就好…”
她笑着看向眼前的杨祁胥。
“阿七,不要再关心我了。”
杨祁胥沉默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擦干净她的脸。
“别哭了。”
秦桑看着她二人这般,倒是想到了从前,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太像了,像是从前的自己。
——
两人之间沉默许久,妖化者巨大的吼叫声打破了沉默。
杨祁胥低头,眨眼间,一滴血泪滴落在怀中苏玉昭的脸颊上。
“阿容,如今好像说什么都不对,时间太短了,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
苏玉昭看不见脸上的血泪,她只是感觉杨祁胥情绪不对,离自己很近,那么的悲伤。
“你怎么了?”
杨祁胥不舍的看着她,万分珍视的捧着她的脸颊,轻轻的低头与她相依片刻,而后松开。
“阿容,你认识我之后活的一直都很辛苦,我想以后,你可以活得快乐一些,自由一些,不要再哭了。”
他捧着苏玉昭脸的手慢慢的抱住了她,那轻柔的一吻落在了额间的业火印上。
苏玉昭似是预感到了什么,她瞥见周围幽蓝色的火焰四处纷飞,她体内,那一份许愿用的力量正在离开…
“阿七…”
杨祁胥用力的抱着她,不让她挣脱离开,让她看见身后那生灵涂炭的场景。
“再抱一下,阿容,最后一下。”
她垂下的手抱紧了杨祁胥,可她怎么摸不到,一点也摸不到他的体温了…
“杨祁胥…你在干什么?”
杨祁胥将她抱入自己的怀中,抬头看着苏玉昭,眼底满是眷恋。
“阿容,今生有幸相识一场,相爱片刻是我之荣幸。
谢谢你坚定的选择我,带我在姻缘塔下许下愿望。
我们的一生……真短暂啊,我真是放心不下…日后,要好好生活。”
幽蓝色的流光自杨祁胥周身源源不断的流出,散在神域的每个角落,那些正在感染着其他人的恶念,在身上,或是在外面,都被溶解开。
从未出现过恶念被溶解的情况,苏玉樾蹲下,伸手捻起了那被溶解的恶念。
“…是饱含爱的力量吗?真是强大。”
苏玉昭不敢再挣扎,她怕挣脱开,杨祁胥从此以后消失了…她颤抖着回抱着他,改为拥他在怀里,杨祁胥伸手抚摸着苏玉昭的脸颊,苏玉昭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手指在慢慢消失。
整个神域都安静了,连做好献祭准备的七十二上神,都惊讶的看着这蓝色的流光慢慢吞噬消融着这些混沌来物。
而这一切蓝色光芒的来源——杨祁胥,他再也没有力气抱着苏玉昭,只是躺在苏玉昭的怀里,身体像是流沙一般,慢慢的消逝。
他十分不舍的看着苏玉昭,吃力的擦着苏玉昭的眼泪,缓慢的说。
“阿容,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既然只有这个办法,那就我来吧。”
苏玉昭眼眶通红的看着他,十分悲伤的说着。
“你凭什么做这个决定,你凭什么!!!”
苏玉昭不断的输送灵力给杨祁胥,她无法接受这一切,阳离的离去,杨祁胥的献祭,白湘的相送……
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偏离设想。
计划里,一直都应该是她,为什么会是她们……她痛苦的将额头抵在了杨祁胥的额前。
“该献祭的是我,笨蛋,我身上还有许多的恶念,我一切都交代好了…”
她抱着杨祁胥无声的落着泪,杨祁胥轻叹。
“不要哭了,阿容。”
他说着,分开了些距离,认真的看着苏玉昭,努力的将她的容貌记在脑海里。
他的下肢已经开始消散。
“阿容,我这一生,真是有很多很多遗憾啊
没能和你再相守久一点……没能救下采薇,没能告诉你……算了,真是欠你好多好多…若有来生,我也是濒死了,忘了,我年少成神,哪里有来世。”
苏玉昭哽咽着说
“不吉利的话不要说了!其他的以后慢慢还!你要这样走了,我立马…就将你抛之脑后!”
杨祁胥笑了,他笑着,万分不舍的看着她。
“这样最好…省的我担心你,未来活的像这五百年一样…一样痛苦。”
苏玉昭抱得更紧,她不敢再看杨祁胥的双眼。
“明明我还欠你一条性命,为何你还要如此,你就该出来之后和我划清界限,永世不再来往,这样多好。”
杨祁胥的银发开始消散,他轻轻的说。
“我做不到…我比想象中的,还要在乎你,我早早就看到了结局,你的,我的…我们的,我看过很多次未来,这是我选的结局,是我做出的选择,就算我能知天命,但我,不会逃的。”
苏玉昭低头贴着他的脸,手中的重量在慢慢变轻,她声音之间的沙哑。
“那你肯定看到了,我曾经是谁,所以我不信你没来世,就算变成鬼,上穷碧落,下至黄泉。
我都要找到你,毕竟,你说你还欠我好多…”
杨祁胥握住了苏玉昭的手,他卑微的祈求着苏玉昭。
“阿容,你不是阳离,我也不是昭容神女。
我真的,没有来世了…我死后…你可以多记住我些时日吗…阿容,好好活下去…我爱…”
他随风而散,金蓝色的流光落满了苏玉昭的周身,那句我爱你,成了未说出口的秘密。
苏玉昭身上那些黑色的丝线,被金蓝色的流光吞噬,念的母体亦是感受到了威胁,尖叫着躲了起来,可依旧被金蓝色的液体污染,它不再想着要称霸人间了…多了一些其他的情绪。
杨祁胥消散后,苏玉昭手中独留一枚风铃,还有一把剑,剑旁放着的红绸被紫红色的丝线吸引着往青丘方向飘去。
苏玉昭握住风铃,看着那把剑。
这把剑,是初见时,她从他手中叼走的那把。
她再也忍不住,捧着风铃大声的哭着。
“杨祁胥…”
金蓝色的流光随风轻轻飘过苏玉昭周身,随后消散不见。
怀素欲走上前,苏玉铭摇了摇头。
“让她哭吧,哭出来,会好很多。”
秦桑惋惜的看着苏玉昭,青龙回到了她身旁,亦是开口道。
“眼睁睁的看着爱人死亡,该有多难过。”
“这位公子,神魂俱灭,他们已经没有未来了。”
苏玉樾不言,她只是拦住了那想要上前收起遗物的杨家人。
——
神域的三万恶念都被溶解,金生花在杨祁胥的神魂灼烧后,被江月怀带领众人妥善解决,人间的混沌妖祸也用忘忧河水除尽。
五百年后的今天,登天梯重新开启,人间修士又有了前进的新动力。
神域七十二上神中三十六位以自身起阵,按星宿排列驻守在混沌内层屏障外,最外层依旧由阆山五镜镇守。
五百年前的传奇剑客江月怀,器修之首唐暃等人也隆重回归,江月怀带着自己毕生所学到了墨微宗,其他诸位也是到了各大宗门,欲带领人族修士更上一层楼…
大家都有了好的归路,好的结局。
在那场持续了半个月的与混沌生物的战争里,只有三识神君离去
而当时再度开混沌的青丘少君一行人,不知所踪,与五百年前阿容姑娘那时,持剑斩邪祟后一般,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