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她又是一声冷笑,像是淬了冰。
“他们一张嘴,就跟自己是天王老子下凡一样,那架势,那口气……”
“知道的是他们来抢亲姐姐和亲姐夫家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又一次打地主分田地呢!”
“轰——!”
这番话,比刚才那颗炸雷还要响。
几个村干部当场就愣住了,一个个像是被点了穴,傻在了原地。
李玉琴和她那三个弟弟的关系,村里谁不知道?
那简直是当儿子养,当祖宗供!有求必应,掏心掏肺!
可今天……她怎么会为了这点事,跑到村委会来告状?还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李大根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和不确定。
“那……那你这要是不同意,你就……你就拒绝呗。”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李玉琴听到这话,缓缓地转过头,将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李大根的脸上。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却像是有万千刀剑。
她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全是冰冷的讥诮。
“那按大根哥的意思,我是应该同意吗?”
李玉琴这话一出,屋里最后那点儿虚伪的客套,也被撕了个粉碎。
李大根那张老脸,瞬间就从红变成了白,又从白变成了铁青。
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办公室里,而是坐在一个随时会炸的火药桶上。
而李玉琴,就是那个点燃引线的人。
她说完,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她转过身,抬脚就往外走。
那背影,决绝得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刀。
“玉琴!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大根急了,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李玉琴脚步不停,只是冷冷地把话从肩膀后头甩了过来。
“去哪儿?”
“既然大根哥你们村委会管不了,那我总得找个能管事的地方去说说理吧?”
“我这就去大队部,问问大队领导,这事儿到底有没有人能管!”
这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村干部的心上。
去大队部!
这要是让她去了,他们村委会这几张老脸往哪儿搁!
李玉琴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声音悠悠地继续传来,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凉意。
“要是大队部也没人管,那也简单。”
“我就直接从供销社买根结实点的麻绳,一头拴在大队部那棵老槐树上,一头套我脖子上。”
“反正被我那好爸妈这么闹下去,我和我家老乔也没个活路了。”
“房子、工作、钱,全都被他们抢走了,我们两口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先走一步,也算清净了。”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用袖子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然后,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冲着屋里已经呆若木鸡的众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对了,我吊死之前,一定让我家老乔也过来。”
“大队部那棵树太远,就让他来咱们村办公室门口这电线杆子上吊死吧。”
“我们两口子,也算是在黄泉路上团聚了。”
“轰!”
屋里所有人的脑子都炸了!
让乔明远……那个退役军人,吊死在村委会门口?!
这……这要是传出去,他们整个村子都得翻了天!
李玉琴像是嫌这火烧得还不够旺,又幽幽地开了口,那语气像是在跟人唠家常。
“就是不知道啊……”
“他一个保家卫国的退役伤兵,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吊死在村办公室门口,部队那边……会不会派人下来问问?”
“国家……又会不会管呢?”
她那双清亮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李大根。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小锥子,狠狠地扎进李大根的心里。
管?
怎么可能不管!
到时候别说大队部,县里市里都得来人!
他这个村支书还想不想干了!
李玉琴看着他们一个个煞白的脸色,又“嘤嘤嘤”地假哭起来。
“哎,我死了就死了,可我那两个女儿,我那好女婿可怎么办啊……”
“他们还那么年轻……”
她一边哭,一边擦着眼泪说。
“不行,我不能这么自私。”
“要死,咱们就一家人整整齐齐地死!”
“干脆让他们也别活了,我拉着我那大女儿乔锦锦,还有我那当兵的好女婿林云深,一起来咱们村办公室门口吊死算了!”
“反正他们也还没孩子,走了也没什么牵挂!”
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这是一个绝佳的主意。
“对,就这么办!”
“这么一想,就留下我那小女儿鲤鲤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也太可怜了……”
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脸已经黑成锅底的村支书李大根身上。
“要不这样吧,大根哥。”
“鲤鲤那孩子,就让她喝了耗子药,死在你家大门口算了。”
“也省得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
死寂。
整个村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几个村干部脸全都黑了,那脸色,比死了爸妈还难看。
他们当然知道李玉琴是在吓唬他们!
可这事儿经不起嚷嚷啊!
她现在只要冲出这个门,跑到村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一嚎,再跑到大队部去一哭二闹三上吊……
那他们几个村干部,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大队领导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给淹死!
“玉琴!玉琴你先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李大根终于扛不住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拦在了门口,满脸都是为难和恳求。
“你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他急得搓着手,语气都软了下来。
“可、可这事儿,我们是真的不好办啊!”
村支书一脸的为难,都快愁哭了。
“就算我们几个老家伙豁出这张老脸,去警告你爸妈了。”
“万一过几天,他们不听,又跑去城里闹呢?”
“我们毕竟也只能动动嘴皮子警告一下,总不能因为这点家务事,就把你爸妈那老两口给抓起来吧!”
“再说了,我们……我们也没那个权力抓人啊!”
李玉琴看着李大根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老脸,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恰到好处地收起了那股子决绝的死志。
她像是真的被劝住了一样,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疲惫。
“大根哥,我也不想闹成这样啊。”
“谁不想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可我爸妈那是不给我活路啊!”
她这话一软,李大根心里那根绷紧的弦,总算是稍微松了那么一丝丝。
有得谈!
只要有得谈,就比一上来就全家上吊强!
“是是是,我们都知道你委屈。”
李大根连连点头,像是在哄一个随时会炸毛的小孩。
“可玉琴啊,你说的这个……我们是真的没那个权力啊!”
李玉琴听完,不说话了。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李大根,那眼神不再是刚才的疯狂,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
这眼神,看得李大根心里直发毛。
他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在这姑娘面前,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被看了个通透。
半晌,李玉琴才幽幽开口。
“抓人?我可没让你们去抓人。”
“我也知道,这是家务事,你们不好插手。”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我不要你们抓,也不要你们管。”
“我只要你们,帮我去找个人。”
李大根一愣。
“找人?找谁?”
李玉琴的目光扫过屋里所有的村干部,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我三爷爷。”
“你三爷爷?”
李大根彻底懵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玉琴啊,你这……你这是绕什么弯子呢?你要找你三爷爷,你自己上门去不就成了?犯得着来我们这儿,又哭又闹地要上吊?”
李玉琴闻言,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现实的无奈。
“大根哥,话不能这么说啊。”
“我是谁?”
“我是李家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
“我一个人哭哭啼啼地跑去找我三爷爷,跟他说我亲爸亲妈怎么欺负我,怎么抢我男人的东西……”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尖锐的质问。
“你觉得,他老人家会为了我这个已经不算李家人的‘外人’,去管他嫡亲的大侄子和大侄媳妇吗?”
“他会信我一个人的话,还是会信我那会哭会闹的亲爸亲妈?”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屋里几个老家伙,瞬间就回过味儿来了!
他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同一个答案。
高!
这李玉琴实在是太高了!
她压根就没指望他们这几个村干部能管住李大壮和刘翠花!
她从头到尾的目标,就是让他们这帮“村干部”,替她去请“三爷爷”这尊大佛出山!
这帮人再一琢磨,后背的冷汗“刷”地一下就冒出来了。
要是他们刚才铁了心不同意……
这疯婆子,绝对会像她说的那样,直接闹到大队部去!
要是大队部也和稀泥……
她绝对会捅到县里,捅到退役军人事务部去!
到时候,她可不会傻乎乎地去说“求求你们帮我处理家庭矛盾”。
她只会去告状!
告他们这帮基层干部,办事不用心,推三阻四!
告他们不为人民做主,无视退役军人的正当请求!
告他们纵容地痞流氓,侵占保家卫国的伤残军人的房产、工作和抚恤金!
上面的人可不管你这是不是家务事!
“退役军人”、“伤残”、“财产被侵占”、“地方不管”……这几个词捅上去,那就是天大的事!
到时候,一层一层地问责下来,他们这几个村干部,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
想到这里,几个村干部看李玉琴的眼神,已经从看一个疯婆子,变成了看一个女菩萨。
得罪不起,完全得罪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