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李国勇一看他这个高高在上的死样子,好不容易被亲爹压下去的火气,“噌”地一下又冒上了天灵盖!
“我呸!”他朝着李国强离开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浓痰,“有个破工作了不起啊!什么玩意儿!”
骂完,他也扭头回了自己家,“哐当”一声,把门甩得震天响,好像那门板是他三弟的脸。
院子里,只剩下李国军一个人,僵在原地。
晚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头更是堵得发慌。
他这个大哥,当得真他娘的憋屈!
他正烦躁着,他媳妇郭秀娟从屋里探出头来,那张刻薄的脸上全是幸灾乐祸。
“行了,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她撇了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李国军听清:“我早说了,你这两个弟弟,就没一个把你这个大哥放在眼里。”
郭秀娟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继续火上浇油:“特别是老三!仗着自己在学校上班,那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他认你这个大哥吗?”
这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捅进了李国军最窝火的地方。
他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猛地转头,冲着郭秀娟低吼:“你给我闭嘴!”
“一天到晚就知道说这些!还不赶紧去做饭!想饿死老子吗?!”
郭秀娟被他吼得一愣,随即脸上也挂不住了,满脸不爽地“切”了一声。
她扭身进了厨房,锅碗瓢盆被她弄得叮当乱响,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刘翠花回到家里,跟李大壮死气沉沉地吃了晚饭。
饭菜是剩的,两个人的脸也是臭的,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儿。
晚上躺在床上,刘翠花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李玉琴那张表情跟过去完全不同的脸。
那些笑容,那些嘲讽,像针一样,一下一下扎在她的心窝子上。
还有三爷爷那张偏心偏到胳肢窝的老脸!
也不知道三爷爷是吃错什么药了,以前也没见他对李玉琴有多好,怎么就突然管她的事儿了?
越想,她心里的火气就越旺,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玉琴那个死丫头,肯定是中了邪,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迷了心窍!
不然以前那么听他们的话的,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第二天,天刚亮,李大壮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刘翠花眼珠子一转,鬼鬼祟祟地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衣服就往外走。
她要去隔壁村,找那个最灵的“跳大神”王婆子!
她就不信了,这邪还能驱不走!
她心里盘算着,脚下生风,做贼似的溜到了村口。
就在她马上要踏出村子的时候,一道黑影跟幽灵似的,从旁边的大槐树后头冒了出来。
“刘翠花,你这一大清早的,急急忙忙是想去哪儿啊?”
那声音苍老又带着一股子审问的劲儿,吓得刘翠花魂儿都快飞了!
她猛地一回头,看清来人,腿肚子都软了。
三爷爷!
他怎么跟个鬼一样,阴魂不散的!
刘翠花拍着胸口,强行镇定下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三……三叔,我……我就是去邻村串个门。”
三爷爷一双浑浊的老眼眯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能把她看穿。
“串门?”他冷笑一声,“我怎么瞅着你这贼头贼脑的样子,不像去串门,倒像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刘翠花的心“咯噔”一下,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我能干什么……”
三爷爷见她这副心虚的模样,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你该不会,又是去找你那个大闺女玉琴的麻烦吧?”
他往前一步,拐杖在地上“咚”地一顿!
“我可跟你说清楚了,刘翠花!以前你对玉琴怎么样,村里人都看在眼里!现在你要是还敢去作妖,别怪我这个长辈不给你留脸面!”
“我奉劝你安分一点,别整天想着怎么算计自己的亲闺女!”
这话,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她了!
刘翠花气得脸都涨成了紫红色,浑身直哆嗦:“谁去作妖了?!谁算计她了?!”
她尖着嗓子喊道:“我就是去邻村找个人!你管得着吗你!”
三爷爷根本不信,冷哼一声,往她面前一站,那架势,摆明了就是不让她走。
“我管不着?村长亲口封的‘家庭文明监督员’,我怎么就管不着了?”
“今天你要是说不清楚去干什么,就哪儿也别想去!”
刘翠花看着眼前这个又臭又硬的老头子,简直要气疯了。
她要是再往前走一步,这老东西怕是真能跟着她去邻村!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后只能狠狠一跺脚,转身就往回走。
“神经病!老不死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一边走,一边压低了声音,把能想到的脏话全骂了一遍。
可她也只敢小声骂,根本不敢让三爷爷听见。
三爷爷看着她那气急败坏的背影,得意地哼了一声:“跟我斗?我这个监督员可不是白当的!”
刘翠花一路骂骂咧咧地回了家,一头栽在炕上,越想越气。
明着去不了,她还不能来暗的吗?
她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主意。
她从炕上爬起来,找了个半大的孩子,给了他两颗糖,让他去隔壁村给王婆子捎个话,就说李家村有人找她,让她下午过来一趟。
当天下午,那个被称为王神婆的女人,果然扭着腰来了。
刘翠花把人请进屋,关上门,这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开口。
“王大姐,我跟你说,我那个闺女……她好像……好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迷住了!”
王神婆眼皮一掀,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哦?怎么个迷法?”
刘翠花添油加醋地把李玉琴最近的“反常”说了一遍,最后咬牙切齿地问。
“你说,能不能把那个脏东西,从我闺女身上给赶出去?让她变回原来那样?”
王神婆听完,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她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
“这事儿嘛,倒也不是不能办。”
“就是嘛……”
刘翠花立刻就懂了。
她一咬牙,一跺脚,从藏钱的瓦罐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塞到王神婆手里。
那可是她攒了好久的私房钱,这一下,心疼得她直抽抽。
王神婆把钱揣进兜里,脸上的笑容立刻真诚了不少。
“放心,只要钱到位,别说是赶走脏东西,就是让她给阎王爷磕头,我也能办到!”
得到神婆的保证,刘翠花心里才算舒坦了点。
她送走王神婆,心里已经把这笔账,清清楚楚地记在了李玉琴的头上。
死丫头,你等着!
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今天花的这些钱,我不仅要你双倍还回来,我要你三倍、十倍地赔给我!
从供销社满载而归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过去,李玉琴一家人下午又投入到了火热的卤菜生意中。
厨房里,大锅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浓郁的卤水香气混合着各种香料的味道,飘满了整个小院,馋得人直咽口水。
乔锦锦和乔鲤鲤姐妹俩,一人拿着一把大蒲扇,卖力地给炉灶扇着风。
林云深则在一旁,手脚麻利地帮忙清洗着要下锅的食材。
夕阳的余晖给每个人身上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李玉琴看着这和谐的一幕,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但很快,她的眼神就沉静了下来,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凝重。
她停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手。
“云深,你过来一下。”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院子里的平静。
正在埋头洗鸭肠的林云深猛地一抬头,脸上带着一丝茫然。
“啊?妈,您叫我?”
乔锦锦和乔鲤鲤也停下了扇风的动作,好奇地望了过来。
李玉琴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转身朝着厨房外走去,最后坐在了房门边。
林云深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紧张感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手,连忙跟了过去。
“妈,有什么事吗?”
他站在李玉琴面前,姿态恭敬,心里却在飞快地打鼓。
难道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翻滚,让他手心都开始冒汗。
然而,李玉琴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他,却一句话也不说。
她的目光很复杂。
有审视,有打量,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和怜悯。
那种眼神,看得林云深心里直发毛,后背的冷汗都快浸湿了衣裳。
他不知道,此刻的李玉琴,灵魂早已被拉回了上辈子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里。
她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撕心裂肺的一幕幕。
就是明年夏天,天气热得像个蒸笼。
乔明远为了救一个失足落水的孩子,再也没能从那条冰冷的河里上来。
噩耗传来,远在部队的乔锦锦哭得肝肠寸断,连夜赶回来奔丧。
她送走了父亲,却是没能再回到部队去随军。
因为,就在她为父亲守丧的那几天里,另一份死亡通知书,也悄无声息地寄到了家里。
林云深。
她深爱的丈夫,在一次紧急调派的边境任务中,英勇牺牲了。
那个时候的乔锦锦,天都塌了。
父亲刚走,丈夫也跟着去了。
双重打击之下,她整个人就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花,迅速地枯萎下去,一病不起。
也正是趁着她病得人事不知的时候,林云深那个尖酸刻薄的妈,像闻着血腥味的苍蝇,火急火燎地冲到部队。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林云深所有的抚恤金、国家的伤亡补贴、部队的慰问金……全都领得一干二净。
一分钱,一根线,都没留给她的儿媳妇乔锦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