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明鉴啊,秋兰只是一时气昏了头啊,这贱婢竟敢毒害小姑姑,我……我一时激愤,只想亲手清理门户,为小姑姑讨个公道,秋兰有罪,甘愿受罚,可秋兰对天发誓,绝不知她竟包藏如此祸心!”
她语速极快,涕泪横流,仿佛真是一个被恶奴蒙蔽怒极失控的无辜之人。
云棠的小脸埋在云衡之怀里,只露出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周秋兰。
“清理门户?”云衡之看着门口的方向,怒极反笑,声音沉了几分,,“本公倒要看看,你如何清理!”
他猛地转头,厉喝出声,“萧奕。”
“属下在!”萧奕肃立应声。
“把她押下去,”云衡之眼中再无半分迟疑,“锁进西院佛堂,没有本公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同时加派三倍人手看守,若再出差池,提头来见。”
“是!”萧奕领命。
此刻,角落里的云瑞,小脸煞白。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滩迅速蔓延的暗红血迹,小小的身体抖得不行,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茫然。
“不要,放开我娘亲!”云瑞猛地从角落里冲了出来,带着不顾一切的劲头,踉跄着扑到云衡之脚边。
他死死抱住云衡之的腿,仰起满是泪痕和鼻涕的小脸,哭喊道:
“求求您,别抓我娘亲,娘亲不是坏人,娘亲不是坏人,求求您了,呜呜呜……”
云衡之身体一僵,低头看向脚边哭得撕心裂肺的云瑞。
“瑞哥儿,”云衡之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疲惫,“放开。”
“不,我不放,您放了娘亲,放了娘亲!”云瑞抱得更紧了,哭得几乎喘不过来气。
云衡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决绝,“谁也救不了她,来人,把瑞哥儿抱开。”
旁边早有婆子上前,不顾云瑞的踢打哭喊,硬生生将他从云衡之腿上扒开,紧紧抱住。
“娘亲,娘亲!”云瑞在婆子怀里拼命挣扎,朝着周秋兰被拖走的方向伸出小手,哭喊声凄厉得令人心碎。
周秋兰被拖拽着,看到儿子扑出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她口中塞着布巾,只能发出更加绝望的呜咽。
接着,周秋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正堂内死寂一片,浓重的血腥气挥之不去,只剩下云瑞断断续续的抽噎和呜咽。
云衡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心头那抹钝痛,低头看向怀中安静的小人儿。
他宽厚的手掌依旧捂着她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小姑姑,吓着没有?”
云棠轻轻摇了摇头,小手抓住他捂着自己眼睛的大手,一点点拉了下来。
她的视线扫过地上那股鲜红和冬白,最后在被婆子死死抱住,身体还在剧烈颤抖抽噎的云瑞身上,停留了一瞬。
小脸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她看向云衡之,“放心吧,我没事。”
云衡之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怜惜涌了上来。
他猛地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那裹在斗篷里的小小身躯整个抱了起来,紧紧护在身前。
“走,”他抱着云棠,大步向门外走去,声音斩钉截铁,“回棠华院,传府医,再把这腌臜地方……给本公清理干净,把瑞哥儿……送回他院子,好生看顾着。”
侍卫们轰然应诺,立刻行动。
婆子也抱着几乎哭昏过去的云瑞,踉跄着退下。
云衡之抱着云棠,步履沉稳,一路疾行回了棠华院。
棠华院院门早已敞开,里间灯火通明。
夏月淑正焦灼地在廊下踱步,双手紧绞着帕子,脸色比云棠还要白上几分。
当看到云衡之抱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出现时,夏月淑猛地顿住脚步,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来。
“小姑姑!”她声音发颤,“您……您没事吧?”
她方才已从匆匆赶回的侍卫口中,得知了真相,此刻心还在狂跳不止。
云棠被云衡之小心地放到暖榻上,裹紧斗篷,只露出了一张小脸。
“月淑侄媳莫怕,”云棠声音细细的,“我没事哒。”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夏月淑喃喃着,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所幸被旁边的青鸢急忙扶住。
她看着云棠,又看了看面色沉凝的云衡之,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太险了,实在是太险了,周秋兰她竟敢在国公爷面前行凶!”
她不敢再说下去,光是回想侍卫描述的场景,就让她遍体生寒。
若小姑姑真有个万一……
她简直不敢深想。
云衡之立在榻前,替云棠挡住了大半光线,也挡住了夏月淑的视线。
他俯视着榻上那小小的一团,目光复杂。
有疼惜,有庆幸,更有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小姑姑,”云衡之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这次,您太任性了。”
云棠抬起清澈的眸子看着他。
“以身做饵,引蛇出洞,步步为营……您算无遗策,连我都瞒过去了。”
云衡之的语气里没有赞赏,只有深重的忧虑。
“可您想过没有,万一那毒药您估算错了,万一冬白动手时出了差错,万一……周秋兰狗急跳墙,做出更加不可挽回的事呢?”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
“您可知,当您躺在那里,气息奄奄,我却束手无策时,我……”他喉头哽了一下,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命令的话语,“以后,无论您想做什么,无论多危险,必须提前告诉我,再不许像这次一样,独自涉险,听见没有?”
他目光灼灼,紧紧盯着云棠。
暖阁里一片寂静。
夏月淑屏住了呼吸,青鸢青果也垂下了头。
云棠安静地回望着他,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烛光。
半晌,她伸出小手,轻轻拽了拽云衡之垂在身侧的衣袖一角。
“知道啦,大侄子。”她声音又软又糯,语调刻意拖长了些,“下次……我一定先告诉你。”
她顿了顿,小脑袋微微歪了歪,“而且,我知道你会护住我的。”
说完,她低头,从斗篷里摸出那个解开了大半的九连环,又自顾自地摆弄起来。
云衡之看着她又拿起那玩意儿,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一股无力感混杂着无奈涌上心头。
这小祖宗……
他闭了闭眼,终究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轻轻拍了拍云棠裹在斗篷里的肩背。
“下不为例。”他嗓音略微有些沙哑。
“国公爷,府医到了。”青果在门外轻声禀报。
“让他进来。”云衡之退开一步,让府医上前诊脉,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云棠身上,仿佛怕一错眼,这小祖宗又弄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府医仔细诊过,松了口气,“回禀国公爷,小姑姑脉象十分平稳。”
云衡之紧绷的脊背这才略略放松,“好生开点调理身体的方子。”
府医默默退下开方煎药。
暖阁里一时只剩下云棠摆弄九连环的细微声响,以及夏月淑压抑的抽气声。
她看着云棠苍白的小脸,后怕的情绪再次翻涌。
“小姑姑,”夏月淑忍不住上前,“您……您是怎么知道周氏要害您?又是怎么换了那九连环的?那日我闻到香味……”
云棠终于从九连环上抬起眼,她看向侍立一旁的青鸢和青果。
青鸢立刻会意,快步走到内室,捧出一个用厚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她小心翼翼地将包裹放在榻边小几上,一层层揭开厚布。
夏月淑好奇地凑近。
当最后一块布揭开,一股混杂着药味和血腥气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只见布包里,赫然是一件沾满暗褐色污渍,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孩童外衫。
那污渍深深浸入布料,干涸发硬,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这是?”夏月淑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又白了。
“这就是那日病重吐血,弄脏的衣裳呀。”云棠用小手指了指,声音软糯,说出的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青鸢熬了一大锅鸡血藤和几味颜色重的草药,我含在嘴里……”
她甚至模仿了一下当时吐血的动作,小嘴微撅,看得夏月淑和云衡之眼皮直跳。
夏月淑看着那件外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捂着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您就用这个……骗过了所有人?”
想到自己当时的悲痛欲绝,竟是被这鸡血藤给骗了,又是后怕又是哭笑不得。
“嗯哼。”云棠点点头,小脸上带着点小得意,“至于九连环嘛……”
她朝青果努努嘴。
青果立刻从袖中掏出另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九连环,只是这个看起来更新更亮一些。
“回夫人,那日送来的九连环,第一时间就被放了起来,这个,”她晃了晃手里的新九连环,“是奴婢连夜去外头铺子,找了个差不多的。二夫人的人来查看时,看到的都是这个假的。”
“所以那毒,您根本就没沾上”夏月淑恍然大悟,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对呀,”云棠眨眨眼,“我就装得像一点嘛。不然,怎么让坏人着急,自己跳出来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