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话音刚落,她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小嘴委屈地瘪了下去,声音也蔫了下来。
“可是,棠棠不能吃糖糖了……”她的小手轻轻搓着锦盒光滑的缎面。
接着,她的两只小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
裴清欢看着云棠那副明明馋得要命却不得不强忍的小可怜样,顿时觉得手里的蜜饯也没那么甜了。
她捏着杏脯的手指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杏脯塞进自己嘴里,含糊地说,“啊,对哦,方才来时,青鸢告诉我了,那、那我自己吃了哦?”
她刻意加快了咀嚼的速度,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看着就像是一只正在屯粮的小仓鼠。
她一边嚼,一边偷瞄云棠的反应。
云棠看着那诱人的蜜饯,又低头看看怀里紧抱的锦盒,小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
那蜜饯的甜香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对她简直就是种折磨。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把小胖手一伸,把怀里的宝贝锦盒往站在旁边的青鸢怀里一塞,“青鸢,拿走,放好!”
青鸢连忙接住锦盒,忍俊不禁,“是,小主子,奴婢这就收好。”
云棠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肩膀都垮了下来,重新靠回迎枕上,眼巴巴地看着裴清欢吃的香甜,小眼神里全是羡慕。
裴清欢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飞快地咽下嘴里的。
她用没沾糖霜的手轻轻戳了戳云棠鼓起的腮帮子,语气带着点哄劝的意味:
“好啦好啦,等你牙牙好了,我请你吃双份的,还是最大最甜的,现在……我陪你玩别的?”
她眨巴着大眼睛,试图转移云棠的注意力。
云棠吸了吸小鼻子,虽然还是很馋,但大眼睛总算又亮了一点,软软糯糯地嗯了一声,身子往裴清欢那边靠了靠。
裴清欢看她情绪好点了,一骨碌从软榻上跳下来,站在榻前空地上。
“云棠妹妹,你看!”她学着记忆中那只雪团子小狗的样子,两只小手蜷在胸前,微微弓着背,小脑袋左歪一下,右歪一下,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模仿着狗狗好奇张望的模样,嘴里还配着音:“这是小狗汪汪。”
半个时辰后。
云棠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般扑闪了一下,裴清欢今儿兴致怎么这么高?
她、好、困。
下一瞬,云棠面上立刻绽放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小嘴微张,露出了一点小白牙,“哇,小狗狗耶。”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惊喜。
身体配合地往前倾了倾,一副被深深吸引的模样。
裴清欢得意地扬起小下巴,随即又趴到铺着厚绒毯的地上,身子灵活地侧翻了一圈,嘴里还发出“呜噜呜噜”的舒服哼唧声。
“你看,它就这样,在草地上一下滚过去,雪白雪白的毛沾上草屑,就像个小毛球,超级超级可爱。”
她一边说,一边又故意“滚”了一圈,小辫子都散开了些。
云棠换了个姿势,用手肘支着迎枕,托着肉乎乎的小下巴,笑看着裴清欢。
这孩子精力真旺盛啊。
滚得还挺圆。
啧,年轻真好……
她悄悄掩嘴打了个极小的呵欠。
云棠适时地发出清脆的笑声,小短腿在榻沿晃悠着,小手还轻轻拍了拍,奶声奶气地捧场:
“真好玩!”
内心却在默默计数,这已经是第三个滚了,小祖宗,你累不累?
“当然啦。”裴清欢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衣服,小脸蛋红扑扑的。
她又凑到云棠面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小手还比划着,“它还会这样,用小爪子……”
她伸出自己的小手,模仿着扒拉的动作,“啪嗒啪嗒地拍我的裙角,想让我跟它玩,可有意思了!”
云棠眼睑微微下垂,接着,她立刻强打着精神,也跟着伸出小胖手,在空中轻轻抓了抓,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软糯好奇:
“啪嗒……啪嗒?是这样吗,清欢姐姐?”
嗯……
动作标准,语气到位,简直就是满分捧哏。
“对,就是这样,云棠妹妹学得真像!”裴清欢拍手笑道,觉得云棠简直是自己最完美的听众。
她干脆又坐回榻上,挨着云棠,小嘴叭叭不停,开始绘声绘色地讲小狗怎么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怎么被一只小蝴蝶引得满院子跑。
她讲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云棠小脑袋微微歪着,随着裴清欢的描述,在恰到好处的停顿间隙,软软地问一句,“然后呢?”
小脸上维持着专注又开心的笑容,偶尔还十分配合地点点头。
云棠看着裴清欢眉飞色舞的模样,心底默默感叹。
哄娃,也是个体力活啊……
与此同时,煜王府书房。
“哐当!”
一只青玉笔洗砸在书案角上,墨汁和碎片溅了一地。
紧接着是玉如意,被狠狠摔在地上,玉如意立刻断成了三截。
整架毛笔被扫落在地。
煜王胸膛剧烈起伏,一张脸紧绷着,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底一片阴鸷。
他猛地抓起案头那方沉重的玉镇纸,指节捏得发白,似乎想将它也砸出去。
“王爷!”突然,一个身形瘦削,穿着灰布长衫的男子急步上前,语气急切,“王爷息怒,再砸,这动静就太大了。”
煜王身形一僵,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喉结滚动,声音嘶哑,“息怒?你让本王如何息怒,好不容易……费了多少心力才搭上那条线,眼看东西就要到手了,结果呢?”
他猛地将镇纸拍回桌面,目眦欲裂,“说没就没了,煮熟的鸭子快到本王嘴里的时候就这么飞了!”
他焦躁地在满地狼藉中踱了两步,“云衡之……好个老狐狸!”
他猛地停步,“东西一进献到皇兄手里,他就立刻称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现在连朝都不上,本王……本王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摸不着!”
他拳头再次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王爷!”灰衣男子又上前一步,几乎贴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越是这种时候,您越要沉住气,云衡之缩头不出,确实可恶,可圣上那边……未必没在看着!”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煜王的眼睛,“王爷此刻若是按捺不住,派人硬闯或是闹出更大动静,岂不正合了某些人的心意?若是打草惊蛇,后患无穷啊!”
煜王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男子。
半晌,他才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嗯。”喉咙里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算是应了。
煜王伸手,极其缓慢地,理了理自己蟒袍前襟一丝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恢复了平日的优雅。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也恢复了略显温和的调子,“是本王……急躁了。”
他垂眼,目光扫过满地的碎片和墨渍,最后落在窗外皇宫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嘴角却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撇,透着一股阴沉。
“东西……先收起来。”他对着地上的狼藉抬了抬下巴,声音轻飘飘的,“让底下人手脚干净点。”
灰衣男子立刻躬身:“是,王爷放心。”
他顿了顿,又谨慎地补充了一句,“王爷,眼下……还是以静制动为上。”
煜王没再说话,只是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窗棂。
一下,又一下。
倏地,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紧接着,一个黑衣暗卫闪身而入,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王爷。”
煜王叩击窗棂的手指蓦地停住。
煜王没有回头,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说。”
“云府那边……还是没动静。”暗卫头垂得更低,“国公卧房灯烛彻夜未熄,但门窗紧闭,除了贴身老仆送药,无人进出。府邸四周……多了几双眼睛,像是宫里的人。”
灰衣男子眼神一凛,立刻看向煜王。
煜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知道了。继续盯着。”
“是。”暗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灰衣男子小心地挪开脚边的碎瓷,走到书案旁,拿起唯一幸存的茶壶,倒了半盏已经凉透的茶。
他双手捧着,恭敬地递到煜王身侧,“王爷,喝口水,顺顺气。”
煜王终于转过身。
脸上那点强装的温和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深潭般的阴冷。
他没接茶盏,目光落在男子脸上。
“你说,要以静制动,”他低声重复着男子之前的话,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静到什么时候?等皇兄把东西捂热了?等云衡之那个老匹夫病好了,出来给本王演一出忠君体国的戏?”
他一掌拍在窗棂上。
“本王就是不甘心!”他声音压得极低,“多少心血……眼看就要……”
灰衣男子端着茶盏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却更加凝重,“王爷,正因投入心血巨大,此刻才更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他顿了顿,“那些东西,既已入了宫,强求已是下策。眼下,更要紧的是确保不惹祸上身。”
他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片,又迅速收回。
煜王盯着他,半晌,他这才伸手,接过了那杯冰凉的茶,看也不看,仰头一饮而尽。
他将空茶盏重重磕在窗边小几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善后……”他的眼神飘向皇宫的方向,眸底幽深难测,“那就……静给皇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