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皇叔的心病……”
景华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孤看,等孤将这清溪庄的毒瘤连根拔起之时,皇叔的心病,或许也就不药而愈了。”
刘文焕面上一僵,嘴巴微张,还想再说什么。
“唔……谁在吵呀……”
一道带着浓浓睡意,软糯糯的奶音,突兀地从内室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内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
云棠揉着惺忪的大眼睛,探了半个小脑袋出来。
她身上还穿着寝衣,头发乱蓬蓬的,小脸上满是刚睡醒的懵懂,一副被吵醒很不高兴的样子。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扫过书房众人,最后落在景华琰身上。
“殿下,这些人都是来找你的吗?”
刘文焕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奶团子,眸中闪过一丝愕然。
这就是国公府的那位小祖宗?
景华琰在看到云棠的刹那,紧绷的表情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
他立刻给了青鸢一个眼神。
青鸢会意,迅速上前,不着痕迹地将云棠挡在身后,隔绝了刘文焕探究的视线,同时对着云棠低声哄着,“主子,奴婢先陪您梳洗。”
云棠被青鸢半抱着,小脑袋却还努力往外探。
景华琰的视线从云棠身上收回,重新落在一旁的刘文焕身上,语气带着送客的意味,“刘侍从官,孤的话,你可听清了?”
刘文焕看着被青鸢护住,却依旧气鼓鼓瞪着自己的小娃娃,还有眼前这位虽年仅八岁却气势迫人的太子殿下,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躬身:
“下官……听清了。下官这便回宫复命!”
刘文焕低垂着头,躬身行礼后,脚步凌乱地退了出去。
云衡之脸色铁青,刚要开口。
“哒哒哒!”
突然,一阵更加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书房内所有人脸色骤变。
一名东宫亲卫撞门而入,声音惊骇,“殿下,国公爷,庄外……来了大队禁军,打头的是……是煜王殿下。”
“什么?”云衡之失声低喝。
景华琰小小的身躯猛地绷紧,眼中掀起惊涛骇浪。
皇叔竟然亲自来了?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声,迅速逼近书房。
下一刻,书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推开。
一身玄色亲王蟒袍的煜王,在数十名亲卫簇拥下,出现在了门口。
他面容英挺,带着久居高位的魄人气势。
眸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景华琰身上。
“华琰。”煜王声音低沉,语气十分亲昵,“你这孩子,皇叔病中听闻你私自离宫,还在这偏远的庄子上差点遇险,忧心如焚,顾不得病体,便亲自来接你回宫。”
他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走向景华琰,同时看似随意地一挥手。
身后亲卫立刻无声散开,隐隐将书房内所有人围在正中。
内室门口的云棠仰着小脸,看着这一幕,她默默抓紧了青鸢的衣襟。
景华琰看着步步紧逼的皇叔,看着那些虎视眈眈的亲卫,还有被围困的众人,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
他倒是什么都不在乎,可如此一来,定然会连累国公,还有小团子……
那不是他想看到的。
景华琰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
“皇叔!”他毫不退缩地迎上煜王的目光,“您病体如此沉重,竟能连夜疾驰至此,侄儿……实在惶恐!”
“只是,”景华琰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孤奉旨查案……”
他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煜王身后一名身着内侍总管服饰的太监便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展开一卷明黄卷轴,声音尖利又刺耳:
“圣旨在此!”
煜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看着景华琰。
景华琰瞳孔微缩,目光死死盯住那卷明黄的圣旨。
皇叔,竟然连圣旨都请来了。
几息之后,他双膝跪地,嗓音艰涩。
云衡之及书房内所有人,皆脸色剧变,不得不随之跪倒在地。
内侍总管展开圣旨,尖声宣读:“……太子景华琰,擅离东宫,置己身于险地,失储君之体统,朕心甚怒,着令即刻随煜王返宫,不得延误,清溪庄事宜,交由京兆府协同督办,钦此!”
“太子殿下,接旨吧。”总管微微屈膝,将圣旨往前递了递。
“儿臣……领旨。”景华琰缓缓起身,身形略显单薄。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了眼云衡之。
随即,又转向贴身侍卫行五,冷声吩咐,“你留下。”
“东宫侍卫,除孤贴身二人,余者皆留此地,听国公调遣,此案未结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擅离清溪庄。”
他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
行五单膝跪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属下领命,属下定当誓死护卫云家主子周全。”
煜王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华琰,旨意已明,莫再耽搁,随皇叔一同回宫吧。”
景华琰最后看了一眼被青鸢护在身后的云棠,袖中的手又紧了紧。
他收回视线,裹紧玄色大氅,迈步走了出去。
云衡之眼睛微眯,对着一众侍卫朗声道:“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给本公挖出来!”
一时间,庄内的紧张气氛到达了巅峰。
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废弃鱼塘的塘水早已被抽干,露出了底部散发着腥气的淤泥。
数十名国公府亲卫和东宫侍卫挥汗如雨,铁锹不停地翻飞着。
云衡之亲自督工。
夏月淑抱着云棠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用帕子替她挡着偶尔飞溅过来两滴的泥点。
突然!
“铛!”
一声沉闷刺耳的声音自泥塘深处传来,清晰地落在众人耳中。
一名东宫亲卫的铁锹,似乎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有东西!”那亲卫不禁失声大喊。
所有人身形一顿,目光齐刷刷扫了过去。
更多人迅速围拢过去,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周围的淤泥。
渐渐地,一个棱角分明的东西在淤泥中显露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它们被粗重的铁链紧紧捆在一起。
“是铁箱子!”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云衡之眸底寒光一闪,厉声喝道:“撬开它!”
撬棍插入箱盖缝隙,数名亲卫同时发力。
下一瞬,锁链应声断裂,箱盖被猛地掀开,猝不及防滚落一旁。
刹那间,一大片被码放得整整齐齐,崭新锃亮的刀枪剑戟,还有数架泛着幽冷光泽的劲弩,赫然暴露在众人眼前。
现场一片死寂,随即倒吸冷气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响起。
云棠在夏月淑怀里探出大半个身子,小手指着泥塘里那些闪着寒光的凶器,大眼睛亮晶晶的。
她非但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夏月淑连忙收紧手臂,将她的小脑袋按回怀里。
此时,云衡之猛地转身,眼神冷冷地射向被侍卫死死押着,早已面无人色的王福贵。
“王福贵!”云衡之的声音冷然,“如今铁证已经摆在眼前,你还有何话说?”
“你贪墨庄田所得巨款,尽数用来购置这些谋逆的凶器,说,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王管事将脑袋往旁一甩,冷哼了一声。
见他这幅模样,云衡之嗤笑了一声,“你不松口,无非就是觉得还会有人来救你罢了,只是可惜,要让你失望了。”
话落,他拍了拍手,“来人,将人带上来。”
接着,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被拖了上来,眼睛紧闭,脸色煞白。
王福贵身体一抖,嘴唇不停哆嗦着,眼睛死死瞪着地上的那人。
云棠被突如其来的怒喝声吸引,小脑袋又从夏月淑怀里钻了出来。
她看着王管事那副狼狈又狰狞的样子,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奶声奶气开口,“那些黑黑亮亮的大刀刀都找到啦,可是……”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王管事,声音清晰无比,“你想要等的那个人……好像不会来了哦。”
云衡之闻言,心头剧震,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思绪,目光更加森寒地逼视着王管事。
王福贵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云棠。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响,脸上肌肉扭曲,嘶声吼道:“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些都是老子一个人干的,老子早就看这世道不顺眼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
他话还未吼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只见他脸上瞬间涌起一股不正常的青黑,双眼猛地凸出,身体倒地,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
嘴角溢出一缕粘稠乌黑的血沫。
“不好!”押着他的侍卫惊觉不对,想要捏开他的嘴时,却已迟了一步。
“噗通!”
王管事肥胖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他的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啊!”夏月淑吓得惊呼一声,本能地迅速抬手,紧紧捂住了云棠的眼睛。
她自己的脸色也瞬间煞白。
云衡之面色铁青,迈步向前,蹲下身,手指在王福贵颈侧一探,又强行掰开他那已经僵硬的嘴。
刹那间,一股浓烈的苦味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