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衡之率先跃下马车,紧接着,青鸢小心地将探头探脑的云棠抱了下来。
夏月淑和云璋也紧跟其后下了车。
庄门前,早已乌泱泱站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五十岁,身材微胖,脸上堆着过分殷勤笑容的男人。
他身后跟着几个副手和庄户代表。
一见云衡之下车,最前方的王管事眼睛一亮,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
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腰弯得极低,“哎哟,国公爷,小祖宗,夫人,还有小少爷,贵客临门,贵客临门啊!”
“小的王福贵,率清溪庄上下恭迎国公爷和小祖宗大驾,可算是把您几位盼来了,这一路辛苦,辛苦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恨不得把腰躬到地上。
他身后的众人忙纷纷跟着行礼,脸上都挂着极尽谄媚的笑容。
大多数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身上。
云棠双脚一沾地,立刻踮着小脚丫,好奇地东张西望。
“起来吧。”云衡之视线扫过王管事和他身后众人,“王管事,庄上可都安好?”
“托国公爷和小祖宗的福,好着呢,好着呢!”王管事连忙直起身,脸上的笑容更盛,忙不迭地应承,“庄户们勤快,今年风调雨顺,定是个丰收年,小的们日日都盼着主子们能来瞧瞧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侧身引路。
云衡之微微颔首,示意众人跟上。
王管事笑得满脸褶子,“庄里简陋,但景致还算不错,尤其是后头那片小荷塘,煞是好看,小祖宗待会儿定要赏脸去瞧瞧。”
他一边说,一边瞥了眼被青鸢牵着走在云衡之身侧的云棠。
那张粉嫩的小脸上满是好奇。
王管事见云棠似乎对周遭很感兴趣,心里稍定了些,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云棠将四周一一扫过,随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她轻扯了扯青鸢的裙角,仰着小脸,眨巴着眼睛,“青鸢,我走不动啦,要抱抱。”
青鸢弯腰将她抱起。
不多时,云棠一行人便被安置在了庄子上。
云棠小房内。
云棠大大咧咧地仰躺在榻上,鼓着嘴巴一呼一吸,两颊顿时鼓鼓的。
“青鸢。”她小脸微抬,青鸢立刻会意,打开门将周围都检查了一遍,确认四下无人后,这才站回了原位。
“这个庄子你觉得怎么样?”云棠突然出声。
青鸢想了想,恭敬回答,“这个庄子到处都透着怪异之处。”
云棠似乎来了兴致,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兴致盎然地看着青鸢,“哪里怪啦?”
“方才迎接的人一个个笑容满面,庄户们都在辛勤劳作,乍一看很正常。”
“可王管事笑得实在虚伪,有些庄户们的动作看着很生疏,一点也不像是常年劳作的模样。”
云棠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观察得不错,但是有一点你疏忽了。”
她顿了顿,“那些庄户中,一共分为三种类型,一种是常年劳作,对农田很熟悉,另一种是可能之前劳作过,但期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过农活,这最后一种嘛,就是你所说的,完全不像是农户的。”
青鸢嘴巴微微张大,没想到小主子的观察力竟然如此惊人。
“主子真厉害。”她发自内心地赞叹了一句。
突然,她话锋一转,“不过,他们这么大费周章,难道就只是为了掩藏账本的问题?”
云棠扭头看向窗外,此刻夜色正浓,她摊开小手,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另一处僻静的屋子内。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神色慌张地闯进来,对着王管事急声道:“管事,不好了,有东西……有东西不见了!”
王管事腾地一下站起来,瞳孔猛地瞪大,神情惊慌不已,“什么?”
他猛地一拍桌子,压着嗓子厉喝,“一群废物,看管的东西都能看丢了!”
他额角青筋暴起,在原地焦躁地踱了两步,又猛地停下,眼神阴鸷地扫向来人,声音压得极低,“听着,现在前院住着国公爷和小祖宗,这可是天大的贵人,绝不能惊扰到他们。”
他喘了口气,这才咬牙切齿地下令,“立刻给我去找,哪怕翻遍庄子也要给我找出来,找到之后,不必上报,就得处理干净,快去!”
来人不禁哆嗦了一下,连忙低着头应声,“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音落,他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王管事独自留在屋内,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次日清晨。
云衡之端坐于厅堂主位,开门见山道:“王管事,将清溪庄近三年来的账册,连同库房钥匙,一并取来。”
王福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后躬身道:“是,国公爷稍候,小的这就去取!”
不多时,王福贵便捧着一摞厚厚的账册回来,双手呈上,“国公爷,账册都在此了,库房钥匙也在此。”
云衡之接过账册,淡淡“嗯”了一声。
三个时辰后。
云棠由青鸢寸步不离地护着,在庄子里蹦蹦跳跳地闲逛。
小团子一会儿追着身边的花蝴蝶跑,一会儿蹲在田埂边戳弄蚂蚁窝。
那双大眼睛里满是新奇。
她哒哒哒的,不知不觉便溜达到了堆放粮草的库房大院门口。
两个膀大腰圆的庄丁正倚在门边打盹,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立刻横跨一步挡在门前,粗声粗气地喝道:“站住,这里是粮仓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还不速速离去?”
青鸢立即上前一步,“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国公府的小祖宗!整个清溪庄都是小祖宗的产业,还有哪里是她不能去的?”
两个庄丁闻言浑身一震,仔细一看,这才认出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对着云棠连连作揖,“哎哟哟,小的们眼拙,竟没认出是小祖宗,该打该打!”
“既是小祖宗要进去,那自然是使得的。”另一个瘦高个的庄丁忙不迭地推开院门,腰弯得都快折了,“小祖宗您请,您请!”
云棠小鼻子一哼,大摇大摆地迈着小短腿跨进了院门。
青鸢冷冷扫了两人一眼,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待两人走远后,那横肉庄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压低声音道:“他们进去不会出事吧?”
瘦高个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能出什么事?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看两眼新鲜,等会儿自己无聊了就出来了。”
“可是……”横肉庄丁还想说什么。
“别可是了,”瘦高个打断他,“赶紧去给王管事报个信才是正经事。”
说完便匆匆往庄内跑去。
粮仓内。
“哇,好多好多袋子呀!”云棠奶声奶气地惊叹着,像只小兔子一蹦一跳地。
她跑到一堆垒得高高的粮袋旁,好奇地踮起小脚,伸出白嫩嫩的小胖手,东戳戳西摸摸。
她先是扒开靠外侧一个袋子的封口,小脑袋凑过去瞧了瞧。
里面是些颜色暗淡,颗粒干瘪的谷子。
云棠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小手又飞快地扒开另一个袋口,里面依旧是差不多的陈粮,还夹杂着不少空壳秕谷。
“咦?”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小手又探进一个半敞开的粮袋深处,用力搅了搅。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沉。
那触感不像是谷粒,倒像是细碎又硌手的沙石。
她抓了一把出来,摊开在掌心。
只见黄沙混杂着细小的石子,几乎占了她小半只手掌。
这量,可不像是不小心混入的。
她不动声色地将掌心的沙石撒回袋口,又拍了拍小手。
粉嫩的小脸上依旧一脸无辜,但那双大眼睛飞快地扫视着整个库房。
目光最终定格在她正前方的一个角落处。
角落里有个上了铜锁,堆满破筐烂木的偏棚。
棚子木板间的缝隙里,似乎有某种金属的幽光,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拂乱了云棠额前的碎发。
云棠轻咳了一声,视线直勾勾盯着棚子,“青鸢。”
青鸢眼睛微眯,随后自然而然地俯身,细心地替她整理有些歪斜的衣襟和裙摆。
“蝴蝶!”云棠眼睛一亮,指着偏棚方向低呼一声,身子灵活地挣脱青鸢的手,蹦跳着朝那偏棚跑去。
她跑得似乎有些急,在离棚子还有几步远的地方,脚下非常不小心绊了一下。
小小的身子向前一个趔趄,一双小手本能地向前撑去,恰好按在了缝隙处。
云棠视线飞快地向棚内瞥去。
几个破旧的麻袋被随意堆叠着,其下似乎压着几捆用厚厚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
其中一捆的油布不知为何破开了一个小口子,几枚金属尖头赫然暴露在外。
那尖头泛着寒光,形制狭长锋利,分明是军制式的精良箭镞!
云棠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缓慢爬升。
她正想调整角度看得更真切些,眼角余光却猛地捕捉到棚子另一侧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