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棠忽然起身,莲步轻移至顺嫔身旁,温声道:“我来抱抱。”
她将腕上的玉镯、指间的戒指一一褪下交给李萍儿,这才伸出双臂,轻轻将明珠接过来。
孩子在她怀中扭动两下,竟渐渐止了哭声,睁着泪眼好奇地打量她。
“乖。”婉棠指尖轻点公主鼻尖,学着记忆中娘亲哄自己的模样,哼起一支小调。
明珠破涕为笑,小手抓住了她一缕垂落的发丝。
婉棠抱着孩子走到楚云峥跟前,柔声道:“皇上,孩子心思纯粹,要么是被吓着了,要么就是不喜某些气味。”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许清欢身上浓郁的脂粉,继续道:“您瞧,公主这不是笑了?”
明珠恰在此时咯咯笑出声,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楚云峥不由倾身来看,正对上孩子澄澈的笑眼。
他冷峻的眉眼微微舒展,看向婉棠的目光也柔和下来:“还是棠棠心善,连孩子都亲近你。”*
他转头对许清欢挥袖:“你身上脂粉味太重,离远些。”
又凑近婉棠发间轻嗅,“棠棠身上的梨花香,朕喜欢,孩子也喜欢。”
婉棠趁机将孩子往楚云峥臂弯里送:“皇上抱抱公主吧?”
楚云峥下意识后退半步,眉头又皱起来。
可看着婉棠期待的眼神,再看看怀中粉雕玉琢的孩子,终究还是伸手托住了明珠的小身子。
“您瞧,”婉棠指尖轻点公主眉眼,“这眼睛,这嘴巴,多像皇上。”
楚云峥凝视片刻,忽然冷声道:“明珠?谁取的名字?俗气。”
顺嫔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臣妾该死!是、是臣妾斗胆取的。”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浑身抖如筛糠。
明珠被这番动静吓得又要哭,婉棠连忙接回孩子,轻拍着安抚。
楚云峥看着这对母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婉棠:“你小时候,你娘也这般哄你?”
婉棠的娘亲,早已化作一抔黄土。
楚云峥面色阴沉,眉宇间凝着一层寒霜,目光冷冷扫过跪伏在地的顺嫔,又落在她怀中懵懂无知的明珠公主身上。
殿内气氛骤然凝滞,众人屏息,连许洛妍都暂时收敛了讥讽的笑意,惧怕楚云峥发怒。
婉棠却在这时轻轻扯了扯楚云峥的衣袖,嗓音柔软似水:“可怜天下做母亲的,这孩子在她眼中,可不就是掌上明珠吗?”
她仰起脸,眉间一点朱砂艳的惊心,杏眼含情,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就如同臣妾,虽没有父亲赐名,可母亲却给了臣妾‘婉’姓。”
她语气轻缓,却字字戳心。
她在替孩子求一个名字。
更是在替顺嫔求一条活路。
顺嫔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婉棠,眼中泪光闪烁。
许洛妍嗤笑一声,刚要开口讽刺,却被张婧仪眼神制止。
皇后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佛珠,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祺贵人撇撇嘴,低声道:“装模作样。”
楚云峥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婉棠的脸颊,嗓音低沉:“宛西。”
“楚宛西。”
宛西。
同“惋惜”。
婉棠瞳孔微缩,心尖狠狠一颤。
她本是有谋划的,可这个名字一出,却硬生生击碎了她所有冷静。
这不是给公主的名字。
这是给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
顺嫔却不知其中深意,只当皇上终于承认了这个女儿,当即喜极而泣,连连叩首:“谢皇上赐名!谢皇上恩典!”
她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嗓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楚云峥淡淡道:“是这个孩子,和棠棠有缘。”
顺嫔惊讶,当即向婉棠道谢。
【说实话,我怎么有点小欢喜。宛西惋惜,不就是补偿婉棠吗?】
【明知道婉棠是故意拉拢顺嫔,渣渣龙还是直接给了她这个恩典,给了这个名字。】
【至少这一刻,我觉得,渣渣龙是真的很宠婉棠。】
【要知道,明珠公主可是后宫禁忌,就连皇后和太后,都不敢去求这个恩典,让皇上赐名啊!】
婉棠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抖。
她看着楚云峥深邃的眉眼,看着他眼底那一丝几不可察的痛色,忽然明白。
他从未忘记那个“失去”的孩子。
周围嫔妃均是震撼,没想到就连皇后都求不来的东西,婉棠三言两语却已经替她搞定。
许清欢忽然从人群中碎步上前,粉颊含羞,杏眼水润,嗓音软得能滴出蜜来:“姐姐,您瞧瞧,皇上这么宠爱您,妹妹真为您高兴。”
她说着便伸手去抓婉棠的手腕,染着淡粉蔻丹的指尖刚要碰到婉棠的衣袖。
婉棠倏然后退半步,广袖带起的微风拂过许清欢指尖。
\"啊呀!\"
许清欢突然踉跄着跌坐在地,藕荷色裙摆如残荷般散开,露出雪白手臂上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
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姐姐别打我...…嫔妾知错了..….\"
带着哭腔的嗓音在殿内清晰回荡,她单薄肩膀不住颤抖,像被暴雨打落的梨花瓣。
王静仪立刻扑过来搂住义女:“清欢你手上的伤.…..\"
她猛地掀开女儿衣领,后颈赫然露出几道结痂的抓痕。
满座哗然中,许洛妍抚着鎏金护甲冷笑:”昨儿从荷风御景宫回来就哭个不停,本宫还当是摔着了..….“
楚云峥眸中寒光骤现:”松柏宫与荷风御景宫相距甚远,朕倒不知,你们何时见得面?“
许洛妍急声辩解:”皇上明鉴,清欢昨日确实…...\"
\"朕问你了?“楚云峥一个眼风扫过,许洛妍顿时噤若寒蝉。
许清欢在太监手中挣扎哭求:”不是姐姐的错.…..是嫔妾自己..….\"
泪水冲散胭脂,在脸上划出狼狈的沟壑。
“真的不怪婉嫔姐姐。”
口口声声不怪,但是却句句都在责怪。
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婉棠。
萧明姝也看向婉棠,痛心道:“婉棠,你真的欺负她了吗?”
王静仪也做出抹泪的样子,满是怒火地看向婉棠,气愤道:“婉嫔娘娘,我们都已经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清欢就连名分都不要了,你还要她怎么?”
满殿妃嫔或掩唇或侧目,就连楚云峥也皱紧了眉头。
却见婉棠忽然上前。
她脊背挺得笔直,眉间朱砂灼灼如血:\"皇上。\"
清凌凌的嗓音劈开满室嘈杂,她直视帝王双眼:\"您信吗?\"
殿内气氛凝滞,所有人的目光如刀锋般刺向婉棠,仿佛要将她钉死在“恶毒”二字上。
许洛妍冷笑一声,指尖轻抚鎏金护甲,嗓音尖锐:“婉嫔好大的威风,连皇上身边的人都敢动?”
王静仪适时叹息,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清欢这孩子向来乖巧,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怎么会哭出来呢?
话未说完,许清欢已泪眼婆娑地摇头,小白花般柔弱地辩解:“不、不是的!是嫔妾自己摔的,与姐姐无关……”
她越是这样说,越显得婉棠跋扈狠毒。
楚云峥高坐主位,他指尖轻叩案几,一声脆响,满殿霎时寂静。
“信。”
帝王嗓音低沉,却如惊雷炸响。
这话是对婉棠说的。
又对众人说:“既然清欢都说了,是自己摔的,你们又在猜忌什么?”
他冷眸扫过许洛妍和王静仪,目光如冰刃,刺得二人脊背生寒。
许洛妍不甘心地张嘴:“皇上,清欢她分明……”
王静仪急忙拽住女儿衣袖,强笑着打圆场:“是臣妇多心了,皇上圣明。”
许清欢错愕地睁大眼,显然没料到帝王会这般维护婉棠。
但她反应极快,立刻破涕为笑,嗓音甜得发腻:“看吧,人家都说了,不怪姐姐……”
楚云峥忽然抬手,指节在龙椅扶手上重重一敲。
“伺候许姑娘的宫人,都是废物?”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满殿妃嫔浑身发冷。“连主子都照顾不好,留着何用?”
“拖出去,杖毙。”
许清欢脸色瞬间惨白,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再不敢喊痛求情。
殿外很快传来凄厉的惨叫,又戛然而止。
满座妃嫔噤若寒蝉,连萧明姝都攥紧了手中佛珠。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杀给许家看的。
更是杀给所有想动婉棠的人看的。
顺嫔忽然鼓起勇气,颤声打破沉寂:“皇上,宴席……宴席已备好了。”
她声音发抖,却坚持说完:“再不用膳,菜该凉了。”
楚云峥淡淡“嗯”了一声,起身时顺手扶起婉棠,指尖在她腕间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一下。
满座妃嫔低头行礼,掩去眼中翻涌的嫉恨。
千禧宫正殿内,红木案几依次排开,锦缎软垫上绣着繁复的缠枝纹,暗藏尊卑。
最上首,一张宽大的紫檀龙凤案横陈,楚云峥端坐正位。
她的身侧,坐着皇后。
下首左侧首位,婉棠一袭淡长裙,素雅清丽。
可她的身侧,坐着祺贵人。
桃红色宫装艳丽夺目,金丝牡丹钗晃得人眼晕,此刻正捏着团扇,斜眼瞥着婉棠,唇角挂着讥诮的笑。
这样的安排,看似寻常,实则处处透着算计。
皇后高高在上,冷眼旁观。
祺贵人紧贴婉棠,既是监视,也是挑衅。
许洛妍等人被安排在对面,恰好能将婉棠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婉棠是不是蠢,之前不是挺能猜的吗?几乎都能猜到我们说什么?现在怎么不行了?】
【祺贵人怀了,就是一颗雷,赶紧离她远点。】
婉棠笑吟吟的,祺贵人终于怀了,这怎么能是雷呢?
既然怀孕了,那是好事,是福星啊!
婉棠笑眯眯地看着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