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桃花一把将小女儿搂进怀里,紧了紧手臂。
她心底那道用失望和伤痛筑起的高墙,似乎……又塌下去了一小块。
张耀端着滚烫的野鸡汤迈进内屋。
那股子浓烈的肉香,霸道地钻满了整个屋子。
“桃花,吃饭了。”
他把汤碗稳稳当当搁在破旧的木桌上,又扭身去厨房端那碗红烧肉。
陈桃花怀里抱着二芸,坐在床沿边,两眼直勾勾地,魂儿几乎要被那碗鸡汤勾了去。
金黄的鸡油铺了满满一层,底下是炖得烂熟的鸡块。
“妈妈,好香呀!”
二芸使劲仰着小脑袋,小鼻子用力地吸溜着香气。
大芸也怯生生地挪了过来,小手把衣角都快揉烂了,难以置信地瞅着桌上从未见过的丰盛。
张耀很快又端来了红烧肉,还有一大碗冒着尖儿的白米饭。
“这…这…哪里来的这许多吃食?”
陈桃花的声音发颤,每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
她都记不清多少日子没见过这样雪白的米饭了。
那红烧肉,块块都泛着油光,香得人直迷糊。
这一桌子,怕是能顶她们娘仨小半个月的嚼用!
“都坐下吃,快。”
张耀麻利地搬来几条缺了腿的破凳子。
“趁热吃,凉了可就走了味儿。”
二芸第一个从床上蹦下来,小手兴奋地拍着:“吃肉肉!吃肉肉!”
大芸迟疑地瞅了瞅陈桃花,见阿娘没有开口阻拦,这才提着心,慢慢地挨着凳子坐下。
陈桃花一步步挪到桌边,指节因为用力抓着凳子边沿而发白。
“桃花,你先坐。”
张耀先给她盛了一碗浓汤,又挑了块最肥腴的肉搁进她碗里。
“你身子虚,多吃点,好好补补。”
陈桃花木然接过碗,手控制不住地抖。
鸡汤的鲜香一个劲儿往她鼻孔里冲,喉咙里干得发痒,口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妈妈,你怎么不吃呀?”
二芸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正大口大口地嚼着肉,小脸蛋油乎乎的,像只偷吃的小花猫。
“我…我这就吃。”
陈桃花哆嗦着,舀起一勺汤,颤巍巍地送到嘴边。
一口汤下肚,那久违的鲜美滋味,从舌尖一路烫到心口。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多少年了?
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滋味。
这鸡汤,这肉香,真真切切,不是在做梦!
张耀心里七上八下的,“桃花,味道还行不?”
陈桃花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埋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那救命的汤。
“爹,这肉可真香!”
二芸吃得满嘴流油,小手又不安分地去够盘子里的肉块。
“慢点吃,仔细噎着。”
张耀赶紧给她夹了块精瘦的。
“锅里还有鸡汤呢,都是你们的,管够!”
大芸小口抿着饭,筷子尖儿小心翼翼地碰一下肉,又飞快缩回来。
她时不时觑一眼张耀,那眼神里,全是小心和探究。
“大芸,你也多吃点,别客气。”
张耀给她碗里添了满满的饭。
“瞧你瘦的,风一吹就倒了,得好好养养才行。”
大芸捧过那碗饭,眼眶倏地就红了。
“爹,这白米饭…我们,我们真能吃饱吗?”
“当然能!”张耀伸手,揉了揉她干枯的头发,“管够!以后,爹让你们天天都吃上白米饭!”
天天?
陈桃花豁然抬头。
“对,天天都有。”张耀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说过,要让你们娘仨吃饱肚子,穿暖衣裳。”
陈桃花默默低下头,继续扒拉碗里的饭,胸口却堵得厉害,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当真变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张耀?张耀在家不?”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尖细细地传了进来。
张耀眉头一拧:“是李家婶子。”
陈桃花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手里的碗筷差点没拿稳。
“咚咚!咚咚咚!”砸门似的敲门声响得更急。
“张耀!开门!开门啊!婶子可闻着你家飘出肉香了!”李婶子的声音拔高了,透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劲儿。
张耀放下碗,站起身就要去开门。
陈桃花一把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别…别开门!”
“有啥好怕的?”张耀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沉稳,“没事,我去看看。”
他几步走到门后,伸手拉开了门栓。
门刚开一条缝,李婶子就急不可耐地挤了进来,一张胖脸堆满了探究。
“哎哟,张耀,你家这是在吃啥好东西……”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就卡住了,两只眼珠子直勾勾钉在桌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我的老天爷!这是…这是鸡汤?还有红烧肉?!”李婶子狠狠抽了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张耀,你小子,你这是发横财了?!”
“婶子说笑了,没发财。”张耀挡在桌前,语气淡淡的,“就是前几天运气好,在山里套了只野鸡。”
李婶子那双小眼睛滴溜溜一转,鼻子凑上前使劲嗅了嗅那肉香。
“这肉,这米,可金贵着呢!光一只野鸡,能换来这些?”
“婶子要是没旁的事,我们就先吃饭了,菜要凉了。”张耀下了逐客令。
“哎,等等,等等!”李婶子肥胖的身子一横,拦住他的去路,声音刻意压低了许多,“张耀,你跟婶子交个底,这钱…到底打哪儿来的?”
陈桃花抱着二芸的手臂越收越紧,一颗心怦怦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说了,打野鸡换的钱。”张耀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就一只野鸡?能换这么多东西?”李婶子根本不信,她往前凑了凑,压着嗓子,“张耀,你老实跟婶子说,你是不是…是不是把大芸和二芸给……”
“你给我住嘴!”张耀勃然大怒,额角青筋暴跳,“李桂香!你他娘的胡咧咧些什么?!”
“我胡咧咧?”李婶子脖子一梗,声音也尖了起来,“我可没胡说!上回你喝得猫尿一样,当着全村人的面,是你自己说的!说要把两个丫头片子卖了换酒喝!这话,村里哪个没听见?!”
陈桃花浑身冰凉,眼前阵阵发黑,她只能更用力地抱紧怀里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