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的神魂在狂暴的识海风暴中剧烈震颤。那张由心魔凝成的巨脸几乎占据整个天空,扭曲的五官不断渗出黑雾,每一道皱纹里都蠕动着痛苦的记忆。
她感觉自己像暴风雨中的一片落叶,随时会被撕得粉碎。
这不是窥探,这是战争!
一场在她与梵音渡识海中,你死我活的灵魂战争!
她并未退缩,反而咬紧牙关,将神魂之力压缩成针尖大小的一点金光。
这光芒虽微弱,却在黑暗中亮得刺眼。
当黑雾如浪潮般压来时,她毫不犹豫地迎头撞了上去。
不是逃避,而是最凶狠的对攻!
轰!
两股意志的剧烈碰撞,让整个记忆空间都产生了可怕的扭曲。那张狰狞的巨脸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攻势竟被硬生生遏止了一瞬。
趁着这一瞬间的喘息,崩坏的画面再度切换。
无尽的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梵音渡拖着一双血肉模糊的腿,在布满碎石的雪地上艰难地爬行。
身后,是无数火把汇成的长龙,嘈杂的叫骂声与猎犬的狂吠声由远及近,那是被高额悬赏冲昏了头脑的民众与士兵,他们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狂热的光芒。
梵音渡突然栽进雪坑。
他试着撑起胳膊,可颤抖的手肘一次次陷进寒冷的冰雪里。
沈璃看见他后颈凸出的骨节,像折断的鸟翅膀般支棱着。
这时,一双生着冻疮的小手从坑沿探下来。
\"别出声。\"女孩的声音轻得像蒲公英。
梵音渡警惕地回头,看到一个约莫十岁左右、衣着朴素的农家少女。她看起来比他还瘦小,眼神却像山间的清泉,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少女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拖进路边一个隐蔽的山洞,又用干草将他盖住。
她看着他那两条几乎露出白骨的腿,小脸上满是心疼,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从怀里掏出几片捣碎的草药,小心翼翼地往他伤口上敷,口中还不停地吹着气,用软糯的声音轻声说:“忍一忍哦,会有点痛的。”
梵音渡浑身紧绷,他死死盯着少女,沙哑地问:“为什么救我?告示上说,我是魔头,抓到我能换很多钱。你……不怕死吗?你,不想要钱吗?”
少女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很认真地想了想,才用一种天真而纯粹的逻辑回答他:“我当然怕死呀!”
她掰着手指,一脸严肃地继续说:“可是我见过小兔子死,见过小羊死,也见过小鸡死,我知道,死很疼的。我不想让你死,不想让你那么疼。”
这番话,让梵音渡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见过无数人对他或恐惧,或厌恶,或谄媚,或怜悯,却从未有人用如此简单的理由,去关心他疼不疼。
少女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高兴,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几片用手帕包好的、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薯叶,像献宝一样递到他嘴边,脸上带着一丝骄傲:“这是我偷偷藏的好吃的,你受伤了,要吃点好的补一补。”
梵音渡看着那几片绿油油的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尝了一口。
那粗糙苦涩的口感,混杂着一股土腥味,瞬间让他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就吐了出来。
这比皇宫里给下人吃的,最差的食物还要难吃一万倍。
少女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丝心疼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捡起那片沾了泥的叶子,用袖子擦了擦,自己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小声嘀咕:“怎么能浪费食物呢。”
看着这一幕,梵音渡彻底愣住了。
心中某个被冰封了十数年的角落,仿佛被这片苦涩的叶子,悄然烫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缝。
然而,这短暂的温暖,很快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
少女每天偷偷摸摸来送吃食,被发现了。
被跟踪的少女被父母粗暴地掀倒在地,暗骂吃里扒外。
火光涌入,映着她父母的脸,满是谄媚,他们对着身后的官兵点头哈腰,指着干草堆里的梵音渡,邀功请赏。
梵音渡被重新抓回,这一次,老皇帝亲自将他带到了高高的城墙之上。
城墙下方,人声鼎沸的菜市口,那个救了他的少女,那个最怕疼的少女,被当众五花大绑,按在了冰冷的凌迟架上。
“看清楚。”老皇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忍与快意,“你就是不详的灾星。任何靠近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的母亲是,她也是。”
梵音渡被迫睁大眼睛,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在刽子手雪亮的刀光下,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看着她身上的血肉被一刀刀割下,直至化作一具带血的、模糊的骨架。
少女临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
那双曾经清澈如山泉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不解与撕心裂肺的痛苦,死死地,望向城墙上的他。
那一刻,梵音渡感觉自己的心,也仿佛跟着被那凌迟的刀,一刀一刀,割得支离破碎。
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被压抑了十多年的心魔,终于找到了可乘之机,如决堤的洪水般趁虚而入,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
记忆的画面在这一刻轰然终结。
那张属于心魔的、梵音渡的脸庞,在沈璃的意识深处,缓缓露出了一个诡异而残忍的微笑。
“看完了我的故事,喜欢吗?”
“现在,成为我永恒痛苦的一部分吧!”
整个记忆空间开始剧烈地坍塌、崩碎,化作一个无可逃脱的黑暗囚笼,要将沈璃这缕外来的神魂,永远埋葬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