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文走进账房的时候,半夏正把自己埋进账簿子里,压根儿不知。
直到身前多了道暗影。
半夏苦笑:“大少爷您什么吩咐?”
陈锦文一身月白色的锦缎长袍,腰间垂玉,俯案凑过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半夏:“三个月不见我还怪想你的,人又好看些。”
“……然后呢?”,半夏翻了个白眼儿,又抽疯了。
陈锦文憋着笑:“你怎么不羞答答?”
“我又没做错事羞什么羞”,半夏摊了摊手:“账又有点儿乱,您知怎么回事吗?”
“有人想把你挤跑呗”,陈锦文扔过来个指环:“赏你了,好好整,我娘全指你了。”
半夏扑哧笑道:“谢谢大少爷,您给我一个了,还在,这个您留着吧。”
“我娘抠,工钱少事儿还多谁爱干,收着吧,贴补一下”,陈锦文摆摆手走了出去。
有人想把自己挤走,怕是真让这位公子哥说对了。
收起指环又捧起账簿子仔细核对。
中午时分,纪恩拎着食盒走进来:“先生吃饭吧。”
半夏放下账簿子,整理了一下书案,两个人摆放食盒。
中饭五个白面馒头,一盘猪头肉,一盘豆芽,一盘油豆腐,一盘鱼,一大碗蛋花汤。
两个人仔细检查了一下这才坐下吃饭。
纪恩咬了一口馒头:“老爷如今油滑了,你一来什么也不给,直接扔我两支银簪子试毒。我说先生还没有呢,他这才又舍两支,我现在就盼着你进府,蹭吃蹭喝的还能剩两支银簪。”
半夏低头一阵笑:“老爷挺好的。”
“人再好坐吃山空也够呛,一大府人吃马喂的哪不是银子”,纪恩撇了撇嘴:“大少爷就是个散财童子,上个月包花魁花了五百两银子眼睛不眨一下。”
“瞎说,爷花了四百七十九两”,陈锦文怒气冲冲走进来:“你天天编排我,给爷拿把椅子去,我也饿了。”
半夏憋不住的笑:“您可真行还偷听,纪恩去灶房给大少爷再打一份,你想吃什么点什么。”
“是,先生”,纪恩心头一喜,兴冲冲走了出去。
“你就惯着他吧”,陈锦文拿起馒头大口吃起来:“以后我跟你一起吃饭,跟你一起吃饭香,不然我老没胃口。”
“您也就是吃的太好了”,半夏笑着看了一眼陈锦文:“您去找花魁都干什么?”
“……咳咳……谈谈风月、谈谈情、谈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抬手拍了下半夏的脑袋:“少胡思乱想的。”
“我什么也没说”,半夏一脸好奇:“谁家开的青楼?”
“郑家”,锦文瞪了一眼半夏:“花魁文采斐然,是个才女,不是普通的妓人。”
“才女才女”,半夏频频点头:“郑家在京城这么厉害,就靠个侯爷撑腰?”
“……就一个侯爷,可你知侯爷亲妹是贵妃娘娘?娘娘生了两位皇子,侯夫人给侯爷生了一儿一女,你说厉害不厉害?”,咬了咬牙:“陈家斗不过郑家,我爹气也白气。听说郑家长房三女嫁进二王府,封了个媵位。郑家光陪嫁就是一千顷地,这还不算金银首饰。”
半夏倒吸口凉气。
“哼,你也傻眼了吧”,陈锦文吃了两块肉:“我爹也傻眼了,可惜他生不出来,也就生了我这么个败家子”,一捅半夏:“赶紧吃饭。”
半夏低头吃了块豆腐:“你还几时去青楼?”
“……”,陈锦文皱了皱眉:“你个小丫头片子要找象姑?”
半夏叹了口气:“有个邻家小妹与郑家签了三十年,学绣艺。说是送京城来了,你说青楼是郑家开的,我怕他们把人送青楼去了,今年也才九岁,叫徐三妮。”
“青台县来的?那我找人给你问问……赎不出来,别说个小清倌,花魁也赎不出来,青楼谁的账也不买,从来没有放人一说,也就是知道一下,连官府也没办法,人家是合法的,纳税大户。”
半夏心头一酸:“您帮问问,知道她在哪就行。”
“这没问题,放心吧”,陈锦文点头应下。
纪恩回来的时候带回一只熏鸡,一块酱牛肉,四个软糯糯的猪蹄子,一盆酱骨头。
三个人抢着吃,倒多了几分快乐。
大管家领着大老爷进来的时候三个人吃了一半,数纪恩的嗓门大。
两个人一进来,三人吓了一跳忙起身。
陈锦文看了一眼爹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索性硬头皮说道:“小花妹妹有事相求……她请我过来吃的”,抬腿踹了一脚纪恩:“你个快嘴子,吃个饭你把铁公鸡叫来干什么。”
半夏面色一讪:“我馋了,硬拉大少爷过来,我们两个也跟着蹭吃蹭喝。”
陈大老爷忍俊不禁点了点头:“以后每日给先生加只鸡,加一斤肉。”
“谢谢老爷”,半夏挠挠头:“您要不一起吃口?”
大管家憋着笑一言不发。
陈大老爷笑道:“我也没吃呢,纪恩去给我拿把椅子来,管家让灶房再添几个菜。”
大管家笑着应下忙走了出去。
纪恩也出去搬椅子。
工夫不大,碗碟换新,添了几个热菜,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难得没人尴尬,
谁也不尴尬,气氛轻松了许多。
陈锦文边吃边笑:“爹,小花妹妹要去青楼。”
陈大老爷看了一眼半夏:“先生找什么人?”
半夏忙道:“大妮死了,郑家大爷领几个人祸祸死的,二妮让白道长赎出来了,已经落在徐平户籍上。徐平定亲了,程祖父外孙女张玉,张叔当兵的,意外死了,程婶人挺好的也做散工。程祖父是个游方郎中,如今徐平跟着学医,徐安拜了白道长为师,程家租了我东厢房住,程婶在郑家绣坊问了几个月也没三妮消息。听大少爷说青楼是郑家开的……她们不识字,我怕三妮压根儿不知道签的什么,只听她说三十年,想去找找,知道在哪也好。”
大老爷脸色不好看:“那地方脏,你莫去,让锦文打听打听,如今他爱去,苍蝇专盯臭肉,举银子给郑家送。”
陈锦文气乐了:“您还是不是我亲爹?”
“是不是的我也不知道,气死了我你自己养儿子我盼着他们三个跟你一样,也是来寻仇的”,大老爷给半夏夹了几块酱牛肉:“大师傅手艺不错。”
陈锦文咬了咬牙:“可惜花魁了,打听完那个小丫头我也不去了,免得你天天咒念着,以后三个兔崽子也报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