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贝米扯了扯嘴角,“何阿姨,您这话说的,我躺在这里,腰差点撞断,脚也肿成这样,还脑震荡,医生说搞不好会留后遗症呢。林婷婷当时推我那一下,好多同学都看见了,可狠了,像是要把我往死里推,这怎么能算小摩擦呢?”
何丁香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一直没说话的林父终于转过头,皱着眉,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贝米同志,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知道你刚从乡下来首都不久,有些规矩可能不太懂,但事情孰轻孰重,心里总该有杆秤。”
“婷婷要是真进去了,对她,对我们家,甚至对你父亲程康年同志,影响都不好。你一个女孩子,名声更要紧。”
这话里的敲打意味很明显,甚至隐隐搬出了程康年来压她。
贝米脸上的笑容反而加深了,带着点天真的娇憨,说出的话却像小刀子:“林叔叔,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首先,我虽然是乡下来的,但该懂的道理一点不比别人少。其次,您没必要在这儿跟我摆官威,拿我爸来压我更没用。”
她顿了顿,声音清脆,“要论级别,我爸程部长,好像是您的顶头上司吧?我爸要是知道我被人推成这样,对方家长还跑来让我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林父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像是被人当众抽了一巴掌。
随后,他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声音拔高,带着被戳破的恼羞成怒:“你!”
“够了。”何丁香赶紧打圆场,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又转向贝米,语气带着恳求,“贝米,算阿姨求你了,我们回去一定狠狠教训婷婷,让她亲自来给你磕头道歉,你就高抬贵手,写个谅解书,行不行?”
贝米垂下眼,玩着自己病号服的衣角:“不行呢。”
何丁香也变脸了,再也压不住火气,指着贝米骂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心肠这么硬,乡下来的就是没教养!给你台阶你就下,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仗着攀上了季家吗?乡巴佬一个,真当自己是金凤凰了?婷婷给你道歉那是给你脸!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你…”
“砰!”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大力推开,重重撞在墙上。
门口,季老太太脸色铁青,手里拎着保温桶,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
身后站着季延礼,他今天休假,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军绿长裤,比平时少了几分凌厉,却依然气场强大。
季延礼冷漠的眼神扫过林家两口,最后落在病床上的贝米身上,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眸色又沉了几分。
“林大年,你真是好大的官威。”季奶奶的嗓音不大,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跑到医院来,对着受伤的孩子吆五喝六,你们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逼供的?”
何丁香吓得一个哆嗦,后面更难听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林父也慌了神,额头上渗出冷汗,连忙上前一步:“季老太太,您怎么来了?误会,都是误会,我们也是关心贝米…”
“误会?”季老太太冷哼一声,“我老婆子耳朵还没聋,刚才那些话,我可听得一清二楚!”
“事情怎么办,有国家法律,有公安局的同志。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更轮不到你们来威胁受害者,现在,立刻,给我出去。”
“季老太太…”林父还想说什么。
“看完了就请回吧。”季延礼冷冷地打断他,“案件已经进入司法程序,不是你们来医院闹一场就能解决的。”
林家两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堪到了极点。
林大年狠狠瞪了还僵在那里的妻子一眼,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几乎是拖着她,狼狈地快步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安静下来。
刚才还伶牙俐齿,怼得林家哑口无言的贝米,一想到季奶奶刚才的维护,鼻尖就忍不住发酸。
自从莫名其妙穿进这本书里,顶着别人的身份生活,程家人的冷漠,林婷婷的算计,周围人的审视,种种委屈在这一刻不受控地涌了上来。
她像个在外面受了欺负终于见到家长的孩子,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呜咽着喊了一声:“奶奶…”
“哎哟我的乖孩子,不哭不哭。”季老太太赶紧坐到床边,拿出干净的手帕,心疼给她擦眼泪,看着她还肿着的脚踝,眼圈也跟着红了,“可怜见的,受大委屈了,奶奶来了,不怕不怕。”
那慈爱和心疼,是真真切切的,是贝米穿书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季延礼站在一旁,看着贝米哭得通红的鼻尖和湿漉漉的睫毛,眉头越皱越紧。
下一刻,他转身出去了。
走廊上,季延礼摸出军官证,对执勤的小战士说了几句。
小战士立正敬礼,快步跑向值班室。
半小时后,护士就来通知换病房。
贝米被换到了顶楼的干部病房,宽敞明亮,还有独立的卫生间。
季奶奶坐在床边,指挥着不远处的季延礼:“延礼,把奶奶熬的骨头汤倒出来,让贝米趁热喝,好好补补。”
季延礼沉默地接过保温桶,走到窗边的柜子旁,拿出搪瓷缸子,小心地倒着汤。
浓郁的骨头汤香气弥漫开来。
贝米乖乖地接过他递过来的汤碗,小口喝着。
温热的汤水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季延礼就站在一旁看着她喝,忽然开口:“今天不输液了?”
贝米摇摇头:“上午输过了。”
“脚还疼吗?腰呢?”季奶奶追问,眼睛看向她打着石膏的脚踝。
“嗯,疼。”贝米老实地点点头,委屈巴巴地扁了扁嘴。
“林婷婷这丫头…心思也太毒了。”季奶奶提起这事就生气,“平时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你放心贝米,”
说着握住她的手,“这事儿我们心里有数,以后你在京城,再也见不着这号人了。”
贝米捧着温热的搪瓷缸,轻轻嗯了一声。
低头看着汤面上浮着的一点油花,她心里无比清楚季奶奶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最好的结果,是林婷婷坐牢,林家被远远调离首都,林父的干部位置不保。
最坏…她不敢想,反正林婷婷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
这就是无论哪个时代,权势无声碾压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