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贝米把枕头压在头上,还能听见楼上程小莹杀猪似的哭嚎。
混着李英的哭诉:“二十年夫妻情分啊,小莹也是你的亲骨头!我拼死生的闺女你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要送走。”
很快,上方又传来重物摔碎声,李英的哭诉被程康年一声暴喝截断:“不过就离婚!”
贝米把被子拉到鼻尖,嗅到新晒棉花的阳光味。
程康年这种官迷,今天被全院看了笑话,明天他去军区开会,保准被对头揪住小辫子,什么治家不严影响升迁的闲话,够他喝一壶的。
这时,哭声戛然而止。
贝米翻身坐起,床头灯透过尼龙蚊帐,在她脸上投下细格子影,衬得表情晦暗不明。
“再闹就回你娘家。”程康年声音混着几分不耐烦,而李英的抽噎瞬间就憋了回去。
贝米几乎能猜到她此刻的恐惧,部长太太变回乡妇?比要她命还难受。
没一会儿,院外倏地响起吉普车引擎轰鸣声,转而逐渐远去,大院里最后几盏看热闹的灯也灭了。
“终于清净了啊。”她嘀咕着重新躺回去,脚趾勾了勾滑落的薄被,夏夜闷得像蒸笼,军属大院统一供电的吊扇转得有气无力。
贝米翻了个身,明天要陪季奶奶做小蛋糕,后天还要去军区。
次日清早。
贝米洗漱完了就换上新做的的确良衬衫,领口别着小珍珠扣,搭配灰色直筒裤,蕾丝头巾系成蝴蝶结绑在头上,衬得腰细腿长。
随后她故意把麻花辫扯松些,显得更俏皮,打扮好后,又对着镜子来回转圈,满意得不行,才走出房门。
厨房里,王妈递给她两个煮鸡蛋:“先把鸡蛋吃了再走。”
“谢谢王妈。”贝米靠在门框上剥鸡蛋,凑近小声问,“小莹真走啦?”
王妈朝楼上努嘴,压低声音:“天没亮就被赵干事接走了,太太在楼上哭呢,部长发话了,性子不改不准回。”
“嗯。”贝米把蛋白分成两半,另一半递给王妈,嘴角弯了弯,经过这件事,这下李英该消停了,再想使坏也得掂量掂量。
吃完早餐,她拎着小包和一袋玉米粒出门了,刚走出军属大院,碰巧公交车停靠站边。
贝米小跑着过去,刚踏上车就僵住了,因为周伟坐在最后一排冲她笑。
“贝米,真巧啊,你也坐这趟车?”周伟起身朝她靠近,伸手要帮她拎包。
她侧身避开,语气冷淡:“不巧。”
随后三步并作两步绕过去,故意坐在个抱着菜篮的大妈旁边。
周伟不死心地跟过来,胳膊撑在她座椅靠背上,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原来你住军区大院?”
听到这话,贝米就知道这人要打什么主意了,原着里渣男对原主死缠烂打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盯上了她的干部家庭背景,后面也是软磨硬泡让原主和便宜爹给他安排调配工作。
可惜原主太傻太单纯,等反应过来早已没有回头路。
“这位同志,”她猛地提高嗓门,“你再靠这么近,我可喊流氓了!”
全车人齐刷刷看过来。售票员大姐翻了个白眼:“现在的男同志,看见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
周伟尴尬地往后退,心里却发狠:等把这丫头搞到手,非得好好治治她这脾气不可。
到站后,贝米一个箭步跑下车,周伟还想追,却被售票员拦住:“同志你票呢。”
等他手忙脚乱掏完钱,那抹身影早就消失在人群里。
周伟望着人群,心想这个林婷婷说的果然没错,这丫头是条大鱼。
贝米小跑着拐进季家胡同,心跳快得像打鼓,远处飘来烤红薯的香味,她平复呼吸,把被周伟碰过的衣角狠狠拍了两下。
“呸!真晦气。”她嘟囔着,掏出小镜子理了理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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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小院里,季奶奶在给月季花浇水,回头就见贝米走进来,放下小喷壶,拉着贝米的手直夸:“这身打扮精神,像画报里的电影明星。”
“奶奶早~”贝米笑得甜滋滋,顺手把带来的玉米粒放桌上,“今天咱们做玉米小蛋糕。”
厨房里。
“玉米还能做蛋糕?”季奶奶新奇地凑过来。
“可香了。”贝米挽起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腕,“玉米粒捣碎拌进面糊,烤出来又软又糯,外面买不到的。”
这其实是后世的一种网红小甜点,确实能买到二三十一小块。
没一会儿,去外面买菜的季家保姆赵妈拎着菜篮子进门,贝米看到她立刻甜甜地喊:“赵妈好。”
赵妈前阵子因媳妇生孩子,请假回去了一个多月,今天是她第一次见贝米,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孩,她眼前一亮:“哎,这位就是贝米姑娘吧,长得真俊啊。”
聊了几句后,三人忙活开来。贝米负责过筛低筋面粉,雪白的面粉像雪花一样落在盆里。
听贝米说要做玉米小蛋糕,赵妈也是热切地来帮忙,负责把一部分玉米粒倒进石臼,拿着木杵用力捣磨,捣成浆糊状就好。
过了一会儿,赵妈边捣玉米边咂嘴:“延礼以后可有口福喽。”
季奶奶坐在一旁搅拌鸡蛋液,听到这话,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压低声音说:“昨晚程家闹翻天了?”
贝米手一抖,睫毛颤了颤的,这季家的消息网也太快了。
“就是点家务事,小莹年纪小,冲动。爸说是要送她去乡下静静心。”
闻言,赵妈噗嗤一声笑了:“那丫头鼻孔朝天,上次我跟她打招呼,人家眼皮也没抬就走了。”
季奶奶嗯了一声:“那丫头随她妈,眼皮子浅。要是她嫁过来,我老婆子第一个不答应。”
说完又笑眯眯拍贝米的手,“还是我们贝米好,延礼娶你准没错。”
贝米听着,低头认真揉面团,片刻,装作不经意问:“您见过我照片?”
“你爸去年拿来的,照片上瘦得跟豆芽似的,眼神怯生生,还是真人精神好看。”
说着,她突然拍了拍大腿,“对了,给你看延礼相片。”
“等我一下。”老太太擦擦手往屋里走。
贝米趁机把面粉糊拌进弄好的玉米浆里,金黄的浆液裹着雪白面粉,手腕一转就搅匀了。
烤箱响一声预热完成,她铁盘刷油的动作行云流水,做完这一切,季奶奶也捧着相册回来了。
泛黄的照片递到眼前,她随意瞥了一眼,手里的木勺顿时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