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喜笑颜开地道:“为了表彰唐雪华同志为社会主义文艺事业做出的突出贡献,经上级批准,部里决定,授予唐雪华同志‘先进文艺工作者标兵’称号!同时,奖励——”
他故意拉长了声调,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两个年轻人,抬着一个蒙着红布的物件,步伐庄重地走上前来。
红布揭开,下面是一个崭新的、漆成枣红色的木箱子。
箱子盖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套精装四卷本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一整套崭新的《红旗》杂志合订本;
一捆印着“东风出版社赠”的稿纸;
一支包装精美的“英雄”牌金笔;
最下面,压着一个崭新的、印着大红双喜字和牡丹花的搪瓷脸盆!
“哗——”包厢里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善意的笑声。
这奖品,充满了鲜明的时代特色和实用主义精神。
部长亲自拿起那支金笔,双手郑重地递给唐雪华:“雪华同志!希望你继续握紧这支笔,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为革命文艺事业再立新功!”
唐雪华激动地接过笔,有了这个“先进文艺工作者标兵”称号,她升职加薪的希望更大了。
部长说完,就走了,“你们年轻人好好玩,我一个糟老头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
唐雪华这边热闹非凡,陈媛媛则刚刚从西北边陲,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郑政委设宴给沈逸寒和陈媛媛接风洗尘。
唐雪华新书销量破百万的消息,让郑政委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歉意。
“酒香也怕巷子深,在新书发售的这个节骨眼上,让你深入到最边远的地方做报告,这次新书的销量可能不会尽如人意。”
“真是…太可惜了,陈媛媛同志。”一位军官的语气惋惜。
“如果陈媛媛同志也像唐雪华那样,请各大报社宣传,新书的销量绝对不会差。”
“错过了这个最佳时机,以后就……”说着他摇摇头,郁闷地低下头。
陈媛媛洒脱地一笑,“对我来说,这次边疆之行,比新书销量破百万更加宝贵。各位首长不必挂怀。”
“小陈同志,你放心,军区不会让你吃亏的,你为西北军区做出了巨大贡献,军区不会忘记,我会说服杜司令,给你一些补偿。”郑政委哈哈一笑。
陈媛媛急忙摆手,“别别别,能为军区尽一点微薄之力,是我的荣幸,我怎么有脸要补偿?”
“小陈同志,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你也是军区的一份子,为自己人谋福祉,也是军区的责任。”
郑政委试图说服陈媛媛。
他打心底里喜欢这个能吃苦,聪明能干的女孩。
郑政委狠狠地瞪了沈逸寒一眼,怂货,这么长时间还没拿下陈媛媛。
他眼光毒辣,看陈媛媛对沈逸寒的样子,恐怕还不知道这小子喜欢她。
这小子打仗是一把好手,怎么遇上感情的事,就犹犹豫豫,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像他手下的兵。
沈逸寒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怎么又被首长嫌弃了?
“通过这一次边陲之行,”陈媛媛对郑政委说道,“我觉得我比大多数战士都要幸运,他们的生活实在太艰苦了,军区的资金就投入到这些地方去吧。”
郑政委看陈媛媛是真的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就没有再提补偿的话题了。
陈媛媛不要钱也可以从其他方面照顾呀。
……
西北边陲。
营房里,炉火正旺,发出噼啪的轻响,橘黄的火光映着一张张年轻而粗糙的脸庞。
战士们顾不上拍打满身的沙尘,便迫不及待地凑到灯下,或站或坐,埋头读着刚刚出版发行的陈媛媛的新书。
一时间,营房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和炉火的轻吟。
“大刘,你看陈媛媛同志把你的事迹写进书里了。”脸颊通红的小战士,目露惊喜。
嘴里嘟嘟囔囔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忍不住又低头仔细读了一遍,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笑容。
“班长!快看这是写你的。”小王兴奋地指着书中的一篇文章大声念起来,“那双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
他念得抑扬顿挫,带着浓重的乡音,引得大家纷纷看向坐在炉子边正低头卷烟的班长。
班长动作一顿,那张被戈壁风沙刻满深痕、如同岩石般坚毅的脸庞,在炉火的跳跃中,竟罕见地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
他狠狠嘬了一口刚卷好的烟卷,浓烈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只瓮声瓮气地骂了一句:“这陈媛媛,净整这些没用的……”
可那微微颤抖的烟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小王,给我看看。”
“滚,我还没看完呢?”
“你不是昨天就开始看了吗?”
“我还要看一遍,不行吗?”
“哼,有什么了不起,明天我就托人自己去买一本。”
“顺带帮我也捎一本。”
“我也要。”
……
这样的情形在大西北各地的军营纷纷上演。
除了西北军区,其他各军区,也上演着相似的一幕幕。
营房里,一位战士泪流满面,“这本书虽然写的是西北军区,但何尝不是在写另一个我。”
“这个叫陈媛媛的作家真的写出了我的心声,我明天就去买一本来好好看。”
“我也想买。”
“我也想买。”
“你去买的时候,帮我带一本。”
“还有我……”
不止是军人,海市一个普通的小学教师无意中翻到书店柜台的新书,立刻被吸引住,不停地点头。
孩子们,就需要这种精神粮食呀。
教师果断地买了一本回去读给孩子们听。
孩子们向家长讲起这本书,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一传十,十传百。
涌向新华书店的人,越来越多。
陈媛媛新书的名气越来越大,销量节节攀升。
唐雪华的庆功宴,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大家围着唐雪华恭维,快把唐雪华夸上天了。
唐雪华一脸矜傲地说着自谦的话语,席间一派和谐。
一个科员又端起酒杯又向唐雪华敬了一杯酒。
唐雪华以茶代酒,应对得宜。
她放下茶杯,脸上重新挂起自信而矜持的微笑,正准备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小王几乎变了调的呼喊:
“科长!科长!重大消息!”
包厢的门被猛地撞开,小王气喘吁吁,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刚从电传机上撕下来的、还带着油墨味的纸张,因为跑得急,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刚……刚接到新华书店总店消息!陈媛媛的新书……全国总订数……突……突破两百万册了!”
“轰——”
仿佛一颗无声的炸弹在小小的包厢里爆开。
刚才热闹的包间里,鸦雀无声。
空气似乎凝固了。
李卫国喝得通红的脸上,血色“唰”地褪尽,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尖叫:“多少?!”
“两……两百万!白纸黑字!”小王不停地喘着粗气,把那张电报纸高高举起,上面刺眼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
老李张大了嘴,能塞进一个鸡蛋,刚才还滔滔不绝赞美唐雪华的词汇卡在喉咙里,噎得他直翻白眼。
科长脸上的激动和谄媚僵住,化作一种滑稽的呆滞。
唐雪华脸上那精心描画、无懈可击的笑容,像被重锤击中的石膏面具,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裂痕。
她感到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急速窜上头顶。
她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住了那崭新的、印着大红双喜字的搪瓷脸盆边缘,冰冷的触感直透骨髓。
那俗气的牡丹花纹,此刻像无数双嘲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两百万?
陈媛媛?
这不可能!
陈媛媛的新书没有做过任何宣传,只是悄无声息地摆在新华书店柜台里销售。
怎么可能突破两百万?
小王带喘息的声音还在继续,“还……还有……外文出版局紧急通报……陈媛媛新书的英文版,由……由英国一家大出版社同步推出,首印八十万册,刚收到电报……三天,全部售罄!加印通知已经……已经发过来了!”
“嗡——”
唐雪华只觉得脑袋里一片轰鸣,彻底炸开了。
英文版?
八十万?
售罄?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如同天方夜谭,却又是冰冷的、无可辩驳的电报数字!
她精心构筑的百万殿堂,她享受的无上荣光,在这突如其来的数字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瞬间崩塌!
包厢里死寂一片,只有小王粗重的喘息声。
唐雪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脑袋中一直不停地回响着三个字陈媛媛。
陈媛媛!陈媛媛!
怎么哪里都有她。
宣传部的两次庆功宴,都因为陈媛媛而变成笑话。
温志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惊呆了。
两百万册,那是什么概念?
除了主席选集,恐怕没有哪一部作品能取得这样骄人的成绩。
如果唐雪华的新书销量破百万,可以闯进华国畅销榜前十。
那么陈媛媛的销量,可以进入畅销榜前三了。
这还不算,海外英文版的销量。
温志国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他不在觉得唐雪华是最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