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七年暮春,京城柳絮纷飞如雪。
直郡王府门前,六岁的穆库什踮着脚,绣着金线蝴蝶的旗装下摆随着她的晃动轻轻起伏。
她身旁的二格格刚满两岁,正攥着姐姐的袖口,奶声奶气地问:“阿玛怎么还不回来?”
木心扶着孕肚站在垂花门前,望着宫墙方向的目光中满是期盼。
自胤禔随驾出征噶尔丹,这两年间她独自操持府中大小事务,既要照顾两个女儿,又要应对府内繁杂琐事。
此刻腹中胎儿已五月有余,胎动日渐频繁,每当夜深人静,她摸着隆起的小腹,总会想起丈夫出征前握着她的手说:“等我回来。”
暮色渐浓时,马蹄声由远及近。
穆库什眼尖,指着前方欢呼:“阿玛!是阿玛!”
胤禔一身玄色战袍,风尘仆仆却难掩意气风发。
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妻儿,目光先落在木心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闪过心疼与惊喜,随后蹲下身子,张开双臂:“来,让阿玛抱抱我的宝贝们。”
穆库什扑进父亲怀中,搂住他的脖子撒娇:“阿玛,你答应给我带的草原上的小铃铛呢?”
二格格则有些怯生生地躲在木心身后,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胤禔从怀中掏出两个小巧的银铃铛,铃铛上刻着精美的花纹,轻轻一晃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他将铃铛分别系在两个女儿的手腕上,笑着说:“这可是从草原上特意寻来的,我的小公主们戴上最好看了。”
安顿好女儿们,胤禔牵着木心的手走向内室。
烛火摇曳中,他细细端详着妻子的面容,指尖轻轻抚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
“这两年,辛苦你了。”
木心靠在他肩头,轻声道:“只要你平安归来,一切都值得。听说皇上封你为多罗直郡王了?”
胤禔嘴角勾起一抹骄傲的笑意
“正是。皇阿玛此次恩封,也是对我出征之功的认可。”
“往后,我定会让你们母女过上更好的日子。”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簪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并蒂莲,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在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我瞧着很衬你。”
木心接过玉簪,眼中满是感动
“真美。”
胤禔将木心搂得更紧,下巴抵在她发顶:“这次出征,我时常想起你们。”
“每次遇到危险,只要想到你们还在等我,就觉得什么都能扛过去。”
胤褆的声音渐渐低沉,
“如今我有了郡王之位,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只要有你们在身边,再难我也不怕。”
木心抬头,与他对视,眼中爱意流转:“我们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夜色渐深,王府内一片安宁祥和。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一声又一声,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静好。
胤禔拥着妻儿,心中满是踏实与满足,这一刻,征战的疲惫、朝堂的纷争都化作云烟,唯有眼前的温暖与幸福,才是他此生最珍贵的宝物。
次日晨光初透延禧宫窗棂
惠妃正仔细摩挲着胤褆新赐的和田玉扳指,金丝绣着团龙纹的旗装衬得她容光焕发。
见儿子身着郡王补服阔步而入,眼角笑纹更深
“到底是打了胜仗封了王,这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胤褆单膝跪地请安,目光扫过案上摆着的奶皮子酥——那是他儿时最爱吃的点心。
惠妃亲自扶起他,指尖轻轻掸去他肩头不存在的灰尘
“昨儿个皇上还夸你行军布阵有章法......”
话音突然一转,笑容里掺了几分忧虑
“可阿玛疼你,额娘也得替你盘算。这选秀就快到了,你瞧瞧你那些弟弟,哪个不是左一个侧福晋、右一个侍妾?”
胤褆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茶汤泛起细微涟漪。
窗外的玉兰花瓣飘落在青砖上,被风卷着打着旋儿。
他抬眼望着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语气却坚定如铁
“额娘,木心怀着第三胎辛苦,我不能......”
“木心是个好的,额娘也疼她。”
惠妃打断他,取出紫檀匣里的八旗秀女图册,绢纸上簪花小楷列着各家闺秀生辰八字
“可你如今是郡王,子嗣单薄如何使得?这富察家的姑娘擅管家,那瓜尔佳氏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够了!”
胤褆猛地起身,锦袍下摆扫过矮几,茶盏“当啷”撞出脆响。
他看着母亲惊愕的眼神,放缓了语气,却依旧字字清晰
“当年皇阿玛独宠孝懿仁皇后,不也传为佳话?木心与我少年结发,陪我熬过多少日夜。她生穆库什时难产,我在产房外恨不得替她受苦......”
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
“若为了子嗣就纳新人,我如何对得起她?”
惠妃捏着图册的手微微发颤,半晌才叹出声:“你这痴性子,倒像极了你皇阿玛年轻时......”
她合上图册,眼底泛起温柔的水光,“罢了罢了,明日我便去求皇上,免了你的选秀指婚。只是你也劝劝木心,放宽心调养身子,若这胎还是......”
“是男是女我都欢喜。”
胤褆重新在母亲身旁坐下,拾起掉落的茶盏
“穆库什会背《百家姓》了,二格格学走路摔了跤都不哭,比我小时候还胆大。”
他故意说得轻松,却见惠妃别过脸去偷偷拭泪——那是欣慰的泪,也是心疼儿子重情至此的泪。
殿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将廊下风铃撞得叮咚作响。
胤褆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暗暗发誓:此生既许木心,便绝不负她半分,无论前路风雨几何,都要守着这一世一双人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