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恒晕着脑袋来给她父亲请安时,见到的却是嫡姐被打的一幕。
比她年长两岁的嫡姐跪在正堂,背上是三道明显的鞭印,渗出的血沿着嫡姐单薄的衣衫往下流着。
堂外阳光刺眼,谢安恒抬手挡了挡。
又或许挡的不是阳光。
谢安恒想。
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太多关于她嫡姐的记忆,毕竟她这嫡姐因为身体原因自小被寄养在道观,前几日才刚被接回来举办及笄礼,而那时候,自己刚穿越过来,还在榻上躺着。
谢安恒脑中心思一过,便抬步向父女二人走去。
离得越近,越能看出她的这位嫡姐是怎样一个傲骨卓绝的人物。
反正谢安恒之前从未想过,光凭一个背影就能看出风骨与气节。
却原来,鹤骨松姿竟是写实。
那人只是简单跪在那,就如鹤如松。
“谢应怜,你一个女子,去参加什么诗会!”她那便宜父亲愤然难抑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友人相约,有何不可。”
她这位嫡姐的声音跟她想象的有些出入,并非清冽如山中冷泉,反而华丽懒散还带了点低哑。
这反差,有点大啊……
由这种声音说出来的话,自然而然,就带了几分…额…死性不改的欠……
果然,她那便宜父亲在听到这话后,又拿起了鞭子,马上就要往谢应怜背上抽。
“诗会这么多外男,你去干什么!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免得败坏我谢家门楣!”
谢长佳的声音到最后尖锐得有些刺耳,明明是年长者,表现出的情绪,却有种下位者垂死挣扎的感觉。
他恨她?他惧她?
好奇怪的情感,这个便宜父亲哪哪都透露着古怪。
谢安恒几步上前制止了他:“父亲,儿来给您请安。”
听到自家唯一一个“男儿”的话,谢长佳缓和了脸色,把鞭子往桌上一扔,不再管跪着的谢应怜,又连忙阻拦了谢安恒跪地的举动。
“你尚在病中,就不必来向我请安了,回去温习功课便可。”
见谢安恒的视线停留在谢应怜身上,谢长佳挂着温柔的笑意,向她解释了一句:“你这长姐刚回府,野蛮无礼,竟私会外男,为父正在教她规矩。”
谢安恒收回继续看她那嫡姐的视线,把目光移到谢长佳身上,心里暗骂,面上却不显,依旧是全然的孺慕之情:“儿谢父亲恩慈,但我与长姊骨肉至亲,孝道至上,我不忍看她如此啊!”
谢长佳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顺着谢安恒的意思说道:“逆子,你弟弟为你求情,我也就不再与你……?!逆子!你怎敢擅自起来!”
谢长佳转头去看谢应怜时,却发现这逆子早已坐到了凳子上,老神在在地看她们“父慈子孝”的画面,那姿态,就像是在欣赏戏子演出一般,纯然的上位者模样。
谢长佳顿时怒了,他也顾不得在谢安恒面前装慈父模样,只一门心思想要教训谢应怜。
谢安恒见阻止不了,就朝旁边移动了一下位置,好去看她这位嫡姐到底长什么样。
只一眼,谢安恒就倒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张很符合谢安恒审美的脸,漂亮得雌雄莫辨,此时长眉下压,通身的压迫感便令人无法喘息,眉眼间自有一种古调的矜贵与薄情。
不止谢安恒被怔住了,谢长佳也是,但他是因为谢应怜这一身的气场与威严。
反应过来再想冲过去时,就显出了几分怯懦与惧意。
谢安恒眯起眼,她这便宜父亲,果然有古怪。
不等谢安恒思绪发散,迅疾的三声鞭响就把她从中抽离。
接着就是谢长佳慢了半拍的嚎叫。
“啊——”
谢长佳被三鞭抽倒在地,颤着手指着谢应怜,剧烈的疼痛让他一时之间说不了话,就只是呻.吟着。
谢安恒观察了一下她那位长姐没有再出鞭的意思,才假装忧心地跑过去扶谢长佳。
“父亲!父亲您没事吧?”
嘴上心疼地干嚎着,谢安恒却只缩在谢长佳的背后,她怕她这位长姐一怒之下连她一起打。
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谢长佳终于能开口了:“逆子!逆子!!!”
但却像是气糊涂了一样,他嘴里只重复地念着这一个词,半点攻击力都没有。
谢应怜嗤笑一声,手腕转动,又是一声鞭响,谢长佳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却发现这鞭子是打在的地上。
“事不过三,受你三鞭已是断缘,日后莫要再叫我女儿。”
又一声鞭响在耳旁响起,谢安恒悄悄看了一眼谢应怜。
上座的女子神情平淡,好像没意识到自己说了怎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
要谢安恒来说,她这长姐的一番话术,属实是倒反天罡,但——
不可否认,很爽。
“还有,你取的这名字我不喜欢,下次叫我谢安玄,谢,是我母亲的那个谢。”
话毕,谢应怜,不,应该叫谢安玄了,谢安玄将鞭子缠好,然后精准无比地砸在了谢长佳的脸上。
又是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谢安恒为自己没提早捂住耳朵而懊恼。
谢安玄从自己身边走过时,谢安恒又偷偷看了一眼,长身玉立,韧雅如竹,单薄的道袍裹着一具年轻而美丽的躯体。
一双浅色瞳眸突兀地与她对上眼,谢安恒呼吸一滞,心跳也漏了一拍。
堂外阳光很亮,谢安恒早就知道,但此时阳光打在那双浅眸的眼睫上时,她还是觉得,这光,太亮了些。
但那双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那双浅眸主人给她留下的,就只是一道孤绝的背影。
那三道鞭痕,不是瑕疵,反倒更添一笔肆意与清傲。
偷瞄被抓包的刺激感很快降了下去,谢安恒扶起她的便宜父亲,高声唤着下人。
大概是家法不便被外人看了去,谢长佳早就把他院子里的下人清了出去,此时谢安恒一叫,迅速涌进来十多个下人。
显得那道背影在一群人中逆行,就更为突出了。
谢安恒想。
敛下眸中思绪,谢安恒又装出一副敬爱父亲的模样,假意担忧地问着谢长佳的状况。
而之前一直没有太关注她这便宜父亲的谢安恒,这才发现,她这父亲所受的三鞭,竟与她那长姐的三道鞭痕,完全重合!
真是个奇人!
谢安恒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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