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圣德殿。
宣文帝一身浅金色龙纹常服,拿了一把剪刀,正站在盆栽面前,对着花枝修修剪剪。
太监总管赵忠敏在一旁道:“陛下,昨日宫外传了一件趣事。”
宣文帝仍旧盯着花枝摆弄:“哦?”
赵忠敏道:“听闻昨日黄昏,有一风神俊朗,贵气逼人的年轻公子,骑了一头瘦骨嶙峋的丑驴招摇过市,这公子却泰然自若,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宣文帝哼了一声,手里的剪刀咔嚓不停:“确是新鲜,也不知是哪家不成器的纨绔,骑驴?呵呵。”
赵忠敏脸色有些古怪,迟疑道:“额,有人认识那男子,说是十二皇子……”
“嗯?”宣文帝停下手里动作,扭身看赵忠敏。
赵忠敏艰难的补充:“昭王殿下。”
宣文帝皱了皱眉,他知道李星朝性子有些抽象,上一秒和下一秒不是一个人,可此举他却有些琢磨不透,堂堂王爷当街骑驴,这是唱的哪一出。
正当此刻,外间来通传:“启禀陛下,慧王和昭王两位殿下到了。”
宣文帝把剪刀递给赵忠敏,朝榻边走去:“传。”
很快,李星朝和九皇子慧王李星聿一前一后进殿:“儿臣给父皇请安。”
宣文帝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迎枕上,身边的宫人轻轻摇扇,他手里正在剥荔枝:“别拘礼,自己找地方坐。”
“是。”
二人一左一右在皇帝下首坐下。
两人对视一眼,均不知晓宣文帝召见所为何事。
此刻宣文帝荔枝剥好了,朝李星朝的方向递出:“老十二。”
李星朝立刻起身上前,恭敬接过:“多谢父皇。”
对面的李星聿暗暗捏了捏手指。
好在茶水上了来,李星聿拿起茶杯抿上一口,掩盖神色。
李星朝把荔枝吃了,刚吐核出来,就听见宣文帝道:“老十二,听说你当街骑驴?”
“咳……”一旁的李星聿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强行咽回去,“儿臣失仪。”
宣文帝只是瞥他一眼,复又把目光放到李星朝身上。
李星朝神色平静,笑容浅淡:“回父皇,的确是儿臣。”
宣文帝不语,只是默默换了个姿势,继续听李星朝解释。
李星朝:“父皇,那驴是儿臣新收的爱宠,名唤大小姐。”
李星聿不解的看他一眼,不理解,也不想理解,有病。
宣文帝忍不住笑了一下:“听闻那驴瘦骨嶙峋,你为何会养它呢,又为何取名叫大小姐?”
李星朝理直气壮:“正因她瘦骨嶙峋,以后便金尊玉贵的养着,便叫大小姐。”
宣文帝不知该说这个儿子什么好。
李星朝继续道:“父皇,大小姐极聪明,是儿臣见过最有灵性的驴,若在乡野之中或吃肉,只怕埋没了。”
对面的李星聿调侃道:“这么说,十二弟与大小姐竟是千里马与伯乐了?”
宣文帝摆摆手:“也罢,你向来是个不着调的,只是既有灵性,你从何处寻来。”
李星朝:“回父皇,儿臣出门办差,遇匪徒劫色,恰巧碰见此驴,这才脱困,保住清白之身。”
宣文帝眉头拧的死紧:“劫色?”
养驴也就算了,取名大小姐也不提,背后的原因竟然是劫色?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李星聿憋不住笑:“十二弟应该去把这胆大包天的女子抓回来做王妃,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李星朝瞪他一眼。
宣文帝慢慢恢复了神色,让李星朝带偏了,他都忘了叫他们俩来的目的了。
“朕今天叫你们俩来,也是因为你们的婚事。”
话音一落,李星聿立马收起呲出的大牙。
真想给自己一嘴巴,他就多余提这茬。
李星朝也全神戒备,脑子疯狂转动。
宣文帝对李星聿道:“老九,你母亲也和朕提了不止一次,和你也说过,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李星聿一脸抗拒愁苦:“父皇,儿臣还小,再说府中有侍妾,王妃暂时不急。”
宣文帝哼了一声:“十九了,还小?”
李星聿不知如何反驳。
宣文帝道:“虽说我大周男子娶亲不似前朝那么早,可十八九岁也是适婚年龄,朕也是十九岁时成的婚。”
李星聿咬咬牙,不敢在年龄之事上辩驳,转念又道:“父皇,七哥是儿臣同胞哥哥,自七嫂薨后,七哥也没再娶,长幼有序,儿臣觉得,还是等七哥娶后儿臣再娶吧。”
宣文帝瞪了李星聿一眼,他若想赐婚,自然轮不到皇子们拒绝,今天只是想看看他们都是何想法罢了。
遂懒得与他争辩,只又看向李星朝。
李星聿艰险躲过一劫,暗地松口气,随后幸灾乐祸的看向李星朝。
李星朝突然起身,对宣文帝行跪拜大礼。
宣文帝不解:“这是何意?”
李星朝抬首道:“父皇,儿臣已有心仪之人,望父皇成全。”
李星聿瞳孔放大,怎么着,老十二有心上人了?
这么直接的吗。
宣文帝的神色也认真几分,询问:“是吗,是哪家的姑娘?”
李星朝中气十足的道:“漱阳郡主,裴沐恩。”
李星聿吓的张开了嘴,就连门口的赵忠敏都被李星朝的话吓的倒吸凉气。
李星聿以为李星朝又发疯了,他赶紧提醒:“十二弟,漱阳郡主已经昏迷不醒两年了。”
面对宣文帝沉下去的目光和周遭逐渐凝固的空气,李星朝仍旧坚定不移道:“是,漱阳的确昏迷两年,可从小她在宫中长大,儿臣看她从一个小丫头渐渐出落的亭亭玉立,活泼灵动,儿臣早已倾心于她,只是没想到……如今她重病昏迷,儿臣也很痛心,但这并不影响儿臣对她的一片真心!”
李星聿在旁边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好弟弟啊,你敢说我都不敢听啊。
漱阳郡主身份特殊,她父亲护国将军是宣文帝打小的心腹,母亲出身天原大族王氏,但与皇族无半分血缘,之所以封郡主,是因为十五年前周国内乱,护国将军夫妇为保圣驾双双死在战场上,只留下六岁的嫡子裴君宥和刚出生不久的小丫头。
宣文帝哀痛不已,追封了裴将军,还特赐一品国公衔,封为怡国公,由嫡子裴君宥承袭,小丫头被皇帝赐名裴沐恩,封漱阳郡主。
这两个孩子都被接到宫中,裴君宥按皇子培养,而裴沐恩由太后亲自教养。
后裴君宥上阵杀敌,年轻的怡国公成为陛下新一任的心腹,手握重兵,谁要是娶了他的妹妹漱阳郡主,更可为将来争夺至尊之位再添筹码。
谁料漱阳郡主在十三岁那年从假山摔了下去,从此昏迷不醒至今。
谁都知道娶漱阳郡主是什么含金量,诸位皇子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心思,如果不是漱阳郡主出事,只怕今年开始就可以议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