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是被檀香熏醒的。
他躺在一张铺着波斯地毯的石床上，头顶悬着青铜灯树，十二根灯芯分别燃着不同颜色的油脂——赤橙黄绿青蓝紫，每一种都对应着某种古老的元素。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药草香，混合着纸张发霉的气息，像极了永夜书斋的地下藏书阁，却多了几分活人的温度。
\"醒了？\"
声音从阴影里传来。陈墨翻身坐起，看见个穿墨绿锦袍的老者倚在廊柱上。老者的白发用翡翠冠束起，眼角的皱纹里沉淀着岁月，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眼——左眼是浑浊的灰白色，右眼却泛着琉璃般的光泽，像藏着整座图书馆的星图。
\"布提斯·阿斯特？\"陈墨摸向腰间的骨哨，确认自己没被下药。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亡灵能量平稳流转，没有被压制的迹象，\"您就是'古今通鉴'的主人？\"
老者笑了，灰白色的左眼突然泛起微光：\"能一口叫出我的全名，看来你在来之前做了功课。\"他抬手虚招，陈墨便觉一阵风卷着几卷羊皮纸飞到面前，\"这是我整理的《大陆势力图谱》，红笔圈的是最近三个月有异常活动的组织，蓝笔是你经手过的案子......\"他的指尖划过其中一页，\"拜蒙的星轨秘典、帕尔的影裔战魂、还有你在冥海斩杀的那只骨龙......\"
陈墨的手指停在最新一页，上面用朱砂写着\"亡灵合成师·陈墨\"，旁边画着个骷髅头，却被圈了个爱心符号。
\"您跟踪我？\"
\"不，是'记录者'的本能。\"布提斯走到书桌前，桌上堆着半人高的古籍，最上面那本封面镶着水晶，封皮上用金线绣着\"万界志\"。他抽出一本薄册抛给陈墨，\"这是三百年前，我在极北冰原找到的《亡灵起源残卷》，里面记载着第一个能操控亡灵的人类——你的祖先，伊诺克·墨。\"
陈墨翻开册子，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幅素描：一个戴面具的男人站在骷髅堆里，手中握着根镶嵌宝石的法杖，法杖顶端刻着六芒星与骷髅交叉的图案——和他风衣内袋里亡灵手札的封面一模一样。
\"伊诺克是我的曾曾祖父。\"陈墨的声音发颤。他从未对人提起过家族秘辛，只知道自己是孤儿，在永夜城的孤儿院长大，直到十二岁那年在停尸房觉醒了灵视。
布提斯的右眼闪过一丝赞许：\"所以你才会对亡灵能量如此敏感，因为你的血脉里流淌着'调和者'的天赋——既能操控亡灵，又能感知它们的情感。\"他指向窗外，\"跟我来。\"
穿过长廊，两人来到城堡的地下密室。密室的墙壁是整面的水晶，里面封存着无数标本：会发光的深海生物、长着翅膀的蜥蜴、甚至还有半具机械构造的人体模型。最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青铜匣，匣身刻满符文，匣盖缝隙里渗出幽蓝的光。
\"这是'敌友鉴'。\"布提斯说，\"能照出接触者的真实意图。三百年来，我用它测试过国王、恶魔、精灵大祭司......\"他的手指划过匣身，\"但从未有人能像你这样，既能让亡灵臣服，又能让活人信任。\"
陈墨伸手触碰铜匣。指尖刚贴上匣盖，一道蓝光便窜入他的眉心。他的灵视瞬间被放大，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闪过：布提斯年轻时在战场上救下受伤的精灵公主，中年时为了保护一本古籍与黑巫师决斗，老年时在沙漠里独自守护一座被遗忘的神庙......
\"停下！\"布提斯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陈墨猛地抽回手，发现自己满脸是汗。铜匣的匣盖已经裂开一道缝，里面露出半卷羊皮纸，上面的字迹正在融化，像被水冲开的墨。
\"这是'真心契'。\"布提斯叹了口气，\"只有真正无私的人才能看到完整的内容。刚才你触发了它的防御机制——它在害怕，怕你这样的存在会被权力腐蚀。\"他从袖中取出块翡翠，\"但你的选择证明，它错了。\"
翡翠在陈墨掌心发烫。他这才注意到，布提斯的右手背上有道狰狞的伤疤，形状像朵枯萎的花。
\"三百年前，我用这双手杀了我的亲弟弟。\"布提斯的声音突然低沉，\"他是'敌友鉴'的初代守护者，却为了权力篡改了古籍的记载。我亲手刺穿他的心脏，却在他临终前发现，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家族避免被邻国吞并。\"老者的灰白色左眼溢出泪水，\"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了——分辨敌友的从来不是表象，而是人心最深处的光。\"
陈墨握紧翡翠，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温暖：\"所以您让我来这里，是想确认我没有变成第二个您弟弟？\"
\"不。\"布提斯指向密室的另一个角落，那里站着七个身影，穿着不同的服饰：有穿骑士铠甲的，有披法师长袍的，还有个戴乌鸦面具的。\"他们是来自不同势力的间谍，想从我这里偷取《万界志》的秘密。但我真正想测试的，是你能否在他们的谎言中，找到那个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陈墨的灵视开启。他看见七个身影身上都缠着不同颜色的能量丝线：骑士的是金色（忠诚），法师的是紫色（贪婪），乌鸦面具的是黑色（复仇）......但其中有个穿灰袍的女孩，她的能量丝线是半透明的，像晨雾，里面混杂着极淡的金色光点。
\"她。\"陈墨指向灰袍女孩，\"她是'晨曦孤儿院'的院长，三天前被黑巫师绑架，被迫来偷书。她的能量丝线里有亡灵的残念——那是她用灵魂交换自由的证据。\"
布提斯的右眼闪过一道金光：\"正确。但她身上有更重要的东西。\"他打了个响指，七个身影同时现出原形。骑士拔剑，法师念咒，乌鸦面具甩出毒针，而灰袍女孩只是颤抖着后退，怀里紧紧抱着个破布包裹。
陈墨冲过去，挡在女孩身前。他的指尖凝聚出黑色骨粉，在空中形成屏障，挡下了所有攻击。
\"你为什么帮我？\"女孩抬头，眼里满是惊恐。
\"因为你的灵魂里有光。\"陈墨说。他能看见包裹里露出半截发黄的画纸——是个小女孩画的太阳，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谢谢陈叔叔\"。
布提斯笑了，灰白色的左眼彻底褪去浑浊，泛起与右眼相同的琉璃光泽：\"伊诺克的后人，果然不负所望。\"他从颈间摘下枚青铜徽章，上面刻着六芒星与骷髅交叉的图案，\"这是'古今通鉴'的守护者徽章，从今天起，你有权查阅我收藏的所有古籍，也能随时召唤我为你作证。\"
陈墨接过徽章，指尖触到上面的凹痕——那是历代守护者留下的印记，深浅不一，却都带着温度。
\"但我要提醒你。\"布提斯的语气突然严肃，\"亡灵的力量是把双刃剑。你能让骸骨重生，也能让活人堕落。记住伊诺克的遗言：'真正的调和者，要让死亡成为生命的桥梁，而不是终点。'\"
陈墨郑重地点头。他望向灰袍女孩，她正用发抖的手打开包裹，里面的画纸在阳光下泛着暖光。远处传来钟声，布提斯的城堡外，晨雾正在消散，露出漫山遍野的雏菊。
\"我会记住的。\"他说，\"不仅为了我的家族，更为了每一个像她这样，在黑暗中等待光的人。\"
布提斯拍了拍他的肩，指向城堡外的花园：\"去看看吧，那里有你从未见过的东西——用亡灵能量培育的永生花，和用圣光滋养的月光草。它们共生共荣，就像......\"他顿了顿，\"就像亡灵与光明的关系。\"
陈墨走出密室，阳光洒在他肩头。他摸了摸胸口的亡灵手札，又看了看手中的守护者徽章，忽然觉得，或许布提斯说得对——死亡从不是终点，当亡灵学会理解，当光明学会包容，真正的调和，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