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陈墨在炎界圣殿的琉璃瓦上发现了第一根银线。那银线细如发丝,泛着冷冽的幽蓝,正从守界灵阿姐的发间垂落,没入她后颈的丹穴。他指尖刚触到银线,魂纹便在眉心灼烧——这是亡灵合成师特有的预警能力,\"有外物在篡改她的魂契。\"
\"阿姐?\"苏九黎端着热粥走进偏殿,青瓷碗在石桌上磕出脆响。阿姐正对着铜镜梳发,青丝如瀑,可那双曾经温柔如秋水的眼睛,此刻却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她接过粥盏时,指节捏得发白,粥水顺着瓷边溢出,在石桌上凝成个歪扭的符文。
\"夜无妄呢?\"陈墨突然问。阿姐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勾起个陌生的弧度:\"他在炼魂池。\"她转身走向殿外,裙裾扫过陈墨脚边的银线——那些线竟像活物般蜷缩着避开她的绣鞋。
炼魂池在圣殿后的山坳里,四周被千年寒铁栅栏围起,本是用来镇压叛乱魂魄的禁地。陈墨刚靠近,便听见里面传来铁链撞击的脆响。透过栅栏望去,只见阿姐站在池中央,脚下浮着七十二盏青铜灯,每盏灯里都燃着幽绿的魂火。她的双手结着古怪的印诀,那些本该滋养守界灵的魂火,正被她强行抽进掌心的漩涡。
\"是傀儡术。\"老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百宝匣敞开着,露出半具正在组装的骷髅——那是用傀儡丝和尸油粘合的,\"这手法我在古籍里见过,叫'夺舍戏',用活人的魂魄当线,操控他人的躯壳。\"他指了指池边的木架,上面摆着十几个傀儡头颅,其中最中央的那个,赫然是夜无妄的脸。
\"阿姐,你在做什么?\"苏九黎冲进栅栏,火锥在掌心跃动。阿姐的目光扫过她,瞳孔突然收缩成细线——那是傀儡被触发杀戮指令时的典型反应。她的指尖凝聚起魂火,竟直接射向苏九黎的心脏。
陈墨反手抽出腰间的骨笛,吹奏出破魂调。沼泽怨灵的尖啸混着笛声炸响,阿姐的动作出现瞬间的凝滞。他趁机冲上前,抓住她的手腕。那触感不对——她的皮肤冷得像冰,血管里流淌的不是鲜血,而是泛着荧光的傀儡油。
\"看后颈。\"老周举着放大镜凑过来,\"傀儡丝是从这里穿进去的。\"陈墨扯开阿姐的发髻,果然在后颈处看到个米粒大小的伤口,银线正从那里钻出来,连接到池底的一座青铜祭坛。祭坛上刻满扭曲的符文,最中央立着尊半人高的木偶,木偶的天灵盖被劈开,里面塞着团漆黑的雾气。
\"那是'控魂核'。\"陈墨的声音沉下来,\"用百万生魂怨念凝练的邪物,能同时操控上百具傀儡。\"他想起三天前在古墓里见过的残卷——五百年前,有个叫\"千面鬼手\"的傀儡师为了复活亡妻,用邪术制造了这东西,后来被正道围剿,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炎界。
\"交出阿姐!\"苏九黎的火锥再次袭来,却被阿姐抬手接住。她的掌心腾起黑色火焰,竟将苏九黎的火锥熔成铁水,\"你们阻止不了的......等我拿到控魂核的力量,就能让炎界变成真正的炼狱!\"
\"醒醒!\"陈墨抄起骨笛砸向阿姐的额头。笛身是用火龙帝的肋骨所制,蕴含着龙焰的净化之力。阿姐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可下一秒又被傀儡丝拽回黑暗。陈墨这才发现,那些银线根本不是普通的傀儡丝——它们是用守界灵的本命魂火炼制的,所以能直接操控阿姐的魂魄。
\"需要神鬼之剪。\"陈墨突然说。老周翻找百宝匣的手顿住:\"那东西不是在你师父的墓里吗?\"
\"我带出来了。\"陈墨解开胸前的玉坠,里面躺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剪刀的刃身刻满星图,手柄缠着已经发黑的丝绦——那是用上古神匠的头发所制。传说这把剪刀能剪断因果,破除一切邪祟操控,当年神匠用它剪断过妖龙的命魂,后来便随主人一同葬入棺椁。
\"原来这就是你师父的遗物。\"苏九黎凑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剪刀,\"好重的怨气......\"
阿姐突然发出尖啸,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她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下面缠绕的银线,那些线正从她体内往外抽离魂火。陈墨握紧神鬼之剪冲过去,剪刀的锈迹在接触到银线的瞬间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寒光凛冽的刃身。
\"破!\"陈墨大喝一声,剪刀精准地剪断阿姐后颈的银线。那线断裂的刹那,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控魂核上的黑雾剧烈翻涌,竟被扯出一道裂缝。阿姐瘫软在地,陈墨接住她时,发现她的后颈有个黑色的咒印——那是傀儡师的标记。
\"该算总账了。\"陈墨站起身,神鬼之剪在掌心嗡鸣。他望向祭坛上的木偶,剪刀的刃身突然泛起金光,竟直接穿透空间,\"咔嚓\"一声剪断了木偶的天灵盖。控魂核的黑雾瞬间溃散,露出里面蜷缩的魂魄——竟是个穿着红裙的女子,面容与阿姐有七分相似。
\"是千面鬼手的亡妻。\"老周凑近看了眼,\"古籍里说她叫阿阮,当年为了救丈夫自愿献祭魂魄......\"
\"不!\"池底传来闷响。傀儡师从祭坛下钻了出来,他的身体是半人半木的构造,关节处缠着傀儡丝,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阿阮还没醒,你们不能毁掉控魂核!\"
\"她早就醒了。\"陈墨举起神鬼之剪,指向阿阮的魂魄。那魂魄正在吸收控魂核的黑雾,原本浑浊的气息逐渐变得清澈,\"你用邪术困了她五百年,她现在要醒了。\"他一步跨上祭坛,剪刀直插傀儡师的天灵盖,\"而你,该为她松绑了。\"
傀儡师的木头手臂突然暴长,缠住陈墨的脖颈。老周的骷髅战士们蜂拥而上,骨斧劈砍在木头上,却只留下白痕。苏九黎的火锥烧穿了傀儡师的左腿,可他的右腿立刻长出新的木肢,比之前更坚硬。
\"没用的。\"傀儡师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这具身体是用千年阴沉木做的,刀枪不入......\"
\"但神鬼之剪能剪断因果。\"陈墨的声音很轻,剪刀却发出刺耳的尖啸。傀儡师的木头手臂开始裂开,露出下面缠绕的银线——那些线竟和阿姐后颈的一模一样。原来傀儡师早被控魂核侵蚀,成了它的傀儡。
\"咔嚓!\"剪刀剪断了傀儡师的主控线。他的身体轰然倒塌,露出里面藏着的青铜棺椁——正是阿阮的棺材。阿阮的魂魄飘进棺中,棺盖自动闭合,发出清脆的\"叮\"声。
控魂核彻底碎裂,化作点点星光消散。阿姐瘫在陈墨怀里,后颈的咒印正在消退。她缓缓睁眼,露出熟悉的温柔笑意:\"墨哥哥,我刚才......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陈墨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这才转头看向老周和苏九黎。老周正蹲在傀儡师残骸前翻找,举着块阴沉木笑:\"这木料不错,回头给你打个新百宝匣。\"苏九黎则踢了踢地上的银线,嘀咕道:\"下次再遇到这种邪术,直接用龙焰烧个干净。\"
晨雾已经散尽,阳光透过琉璃瓦洒在偏殿里。陈墨望着阿姐重新梳理的黑发,忽然想起神鬼之剪上的星图——那些星轨竟和炎界的星象完全吻合。他摸了摸剪刀的手柄,发现丝绦上的黑渍不知何时已经褪去,露出下面暗金色的光泽,隐约能看见几个小字:\"愿天下无妄,剪刀不沾血。\"
山风掠过圣殿,传来若有若无的琴声。陈墨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但至少此刻,守界人重新握住了自己的命运,而他的剪刀,也终于剪断了一段纠缠五百年的妄念。
\"走了。\"他抱起阿姐走向殿外,\"该去看看炎界的孩子们了——他们总说想见见真正的守界灵姐姐。\"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山坳里,那口青铜棺椁的缝隙间,渗出一滴晶莹的泪。那泪落在地上,绽开朵小小的红花,像极了阿姐梳头时落在青石板上的发梢。